在赶了两天的路之后,宁朝婵来到了北庭这个小城镇。
走了这么久,终于见到人烟了。
她悄悄地松了口气,决定找人来问问怎么走才能到达平卢。
「大叔,请问平卢怎么走啊?」她坐在马车上,居高临下地问着一个经过马车旁的贩子。
她的唇边漾出一个甜美的笑靥,以博取好感,却忘了自己此刻身着男装,怎晓装可爱都嫌矫情。
「不知道!」那人不客气地说道。
「那请问大叔,下一个城镇离这多远?」还没问完,那人竟然走了。「喂,大叔、大叔……真没人情味儿!」
宁朝婵念了几句,驾着马车继续往前走,准备去客栈探听消息,希望那里的人不会像这个大叔一样无礼。
她边驾着马车,边思忖着--人说有钱的是大爷,她身上没几两银子,她若进去客栈,肯定被人赶出来!
算了,走到哪里算哪里,反正这里已经离花苑够远了,嬷嬷应该不会这么费心追到这儿来吧?!
「希望待会儿进入客栈,不会因为银两不够被赶出来才好。」她喃喃自语,正准备驾马离开,倏地有张从天而降的白纸,飘呀飘的从她头顶上飘来,盖上了她的小脑袋,遮去了她的视线。
「这什么?」她伸手一抓,只见一个好大的红印盖在黑色的字上,她反应奇大地往后一弹。
哇哇哇~~这、这……这个东西她认得!
是银票!而且是五百两的银票!
「天哪!」她不过才说了句怕银两不足,怎么老天爷就送来一张五百两银票?!她美眸一瞇,愈来愈觉得不寻常。
这天上不断掉下的好运,虽然可以让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平安捱到平卢,可是平空掉下一张银票,这恐怕不是光以「好运道」就可以解释得了的。
这若不是有人在帮她,就是有人在耍地!
要她是不可能的,她又没跟任何人结怨,再说,结怨应该是折磨她,而不是让她好过才对呀!
那么……是有人要帮她喽?!
啊!会不会是谭公子?
她脑子灵光一闪,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
在花苑时他就帮过自己好几次,而他向来就是个好心肠的人,所以这一定是他在暗中帮忙!
如果真是谭公子的话,就表示她已经追上他了?!
她的心狂跳着,灿亮的眸子四处搜寻着,坚信他就在附近。
她完全没有想到黎恺,那是因为她认为他待在朔方寨,而且从不以为他会好心地帮助她。
就在她欣喜若狂的以为自己就要和谭公子相遇之际,她文弱、好欺负且面生的模样,已经被几个当地的地痞流氓给盯上了--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她定眸一看,便瞧见四、五个大汉两手环抱,一脸邪气地站在马匹前面,盯着她看。
他们看中她揣在怀里的银票吗?
她下意识地紧缩着身子,背脊流下冷汗。「你、你们要干什么?不要挡、挡在我的马车前面。」
「只要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我们就让开!」
「值、值钱的东西?我没有值钱的东西!」完了,她遇到抢匪了!
原来这就是平日黎恶霸在做的事……她蹙着眉,一股不屑袭上心头。
「还想跟我们装蒜?!再不拿出来,我们就自己来了喔!」
「对呀,妳可别以为自己打得过我们。」
「我、我当然打得过,我可是有武功的男子汉!」她虚张声势道。
「男子汉?!哈哈哈,妳把我们当三岁小孩啊?妳明明就是女的。」
被识破了!宁朝婵暗叫了声不妙。
谭公子,你不是在附近?快出来救我!她在心里吶喊着,可也不确定谭公子的武功好不好,能不能打得过眼前这五个庞然大物?
可惜眼前除了这五名赶下走的恶霸之外,没有人站在她这一边,就连适才还在逛市集的人潮,也因为这五个恶霸出现而纷纷走避,深怕被牵连。
「还不快把手中的银票交出来!」
「不行喔,我没钱。你们不要看我手上有这张银票,这可是谭公子借我的、我要还的耶!」宁朝婵试着跟他们晓以大义并拖延时间,希冀救兵赶快来到。
「谁听妳瞎扯!再给妳最后一次机会,还不快把银票交出来!」大汉伸手,将手心朝上,一副就是恶霸索钱的模样。
「都跟你说这不是我的嘛!」
「讨打!来人哪,给我上!」他就不相信他们这么多人会拿她没有办法。
「啊--救命呀!谭公子--」她突地大叫,跃下马车,一路疾奔。
想当然耳,那群大汉也跟在她后头狂追。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人影如旋风般翩然而至,众人还未看清楚,闪电般的腿踢向五个大汉的肚腹,哇地一声,一同喷出口水,按着发疼的肚腹,个个弯下腰来不说,肩颈上还承受着手刀的莫大威力,登时,哀嚎声四起。
五人手中的刀发挥不了作用,还掉至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找死!」大汉不服气,扬起拳头向那人攻去。「咳……」还未接近那蒙面人,便被他一脚踢中喉咙,趴在地上狂咳。
众人惊见武艺最好的老大狼狈不堪,深知大势已去,立刻缩着身子跪地求饶。
「大爷饶命、饶命……」
蒙面人扫视一眼,见他们个个没啥武艺,起不了威胁,便转身对宁朝婵说:
「人交给妳处置了。」话落,蒙面人飞身离去,而宁朝婵却还未回神。
那声音有点熟悉,而且身形比谭公子高了些、壮了点,可他疾行如风、动作快如闪电,半点儿都不受身材壮硕的影响……他绝对不是谭公子!那他到底是谁?
「等等,你是谁啊?」等回过神来,她急忙望向蒙面人离去的方向,但哪里还看得见影子?
「大爷饶命……」后头的人还在求饶。
宁朝婵见恩公追不回来了,索性回头喝道:「现在知道厉害了?以后不可以再欺负老弱妇孺,不然,我就要我的恩公修理你们。」
「知道了。」
「姑娘饶命!」
看他们受了伤还跪着求饶,宁朝婵动了恻隐之心。「算了,你们走吧!」反正她也没有损失,只是跑得很累而已。
「啊?」五名大汉反而愣住了。
她要放过他们?!
「快走啊!」
大汉们一听,像是怕她反悔似的,连滚带爬地奔离现场。
见他们这副模样,宁朝婵不禁摇头,对他们投以不屑的目光。
这世道还是公平的,他们想抢她的钱,马上就有人来救她!这也算是给他们一点小小教训,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作恶?
那黎恺那恶霸呢?他这么坏,一定也会给人整得惨兮兮的……呃,她怎么又想起他了咧?
她赶紧回神,准备去找谭公子。虽然刚才救她的蒙面人肯定不是谭公子,但她相信银票是谭公子给的,他一定还在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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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危急时竟然叫着「谭公子」?!
这短短三个字的急呼,可是气煞了黎恺。
他一路跟在宁朝婵的身后,对她自以为是的本领是又气又叹为观止,不禁想到文斌建议的现身主意--功劳被抢去不要紧,就怕连她的心都要失去了。
「……救命啊!」不远处传来她的求救声。
该死!
他不过才闪个神,她又替他找麻烦了。黎恺咬着牙,从袖中拿出黑布巾掩住自己的口鼻--
「你、你们不要乱来喔!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算、算什么正人君子?」
宁朝婵将那名衣衫不整的姑娘护在身后,自以为有「神力」护体般,冲上前去要与眼前八名大汉理论。
「咦?!咱们什么时候说自己是正人君子了呀?妳这个自动送上门来的俏娘子,要不要陪哥儿们一起消磨消磨?」一名大汉凑上前,手指轻佻地欲往她的脸蛋抚去。「哎哟!」
他还未碰到她的下巴,一阵不知是被什么东西打到的痛麻感透过指尖传来,止住了他的动作。
「来了来了!『他』又来了!」宁朝婵见状大喜,拉着那名姑娘的手,喜悦地望着天空喊道:「快,打他们这些坏人!」
「姑娘,妳……」莲花微愣,意外地看着救她的这名姑娘。
她不会是疯了吧?
她是在对着天空说话吗?还是她在自言自语,跟「某样」东西做沟通?
「妳放心吧!有人来救我们了。」宁朝婵惊喜地喊着,眸子盯着眼前的八名大汉,静待着他们被修理。
可是,除了方才那人的痛呼之外,没其它事情发生。
「奇怪!是巧合吗?喂!恩公--」
「嘿嘿,别装神弄鬼的了,咱们可不是被吓唬大的。」带头的大汉边说边向她们走近。
就在快靠近她们的时候,那人突然跌了一跤,狼狈地趴倒在地,怎么都爬不起来。
「咦?!」又来了又来了,真是太好了!宁朝婵悄悄地松了口气。
要是这回恩公不帮忙,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妳这妖女,使的是什么把戏?」
几名大汉冲上前,想扶起趴倒的老大,可是老大像沉重的石头一般,一动也不动,教他们使尽了吃奶的力气还是扶不动他。
「哈哈哈,不告诉你!」宁朝婵俏皮地扮了个鬼脸,拉了身旁的姑娘快跑。
「别跑--」
「不跑的是笨蛋。」她回嘴道,脚下可没松懈。
「快追!」
留了两名大汉顾着老大,其它人全往她们的方向追来。
宁朝婵和莲花不敢回头看,加速脚步往前跑,其间,宁朝婵还边跑边使唤道:「恩公,打他的头和心口,还有肚子、臀部也给来一下--」
黎恺听到她的话,嘴角微扬,不禁佩服起她「凭空打拳」的本领。
他见她跑了一段距离之后才现身,一个俐落跃身,横阻在众恶霸面前,决心给他们一个教训。
「你、你、你是谁?」
「没事别挡路!」
「我可不是没事,看清楚了,我是怎么找事!」语毕,他扬起手,一举拍掉众人手上的各武武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教人猝不及防。
大汉们也不是愿意坐以待毙之人,有人气愤得想要上前徒手攻击,却见银光一闪,划过众人的身躯,有的落在肩上、有的则划在腿间,鲜红的色彩瞬间染红了他们的眼睛。
「哎呀--」众人捂住伤口,看到一大摊的血由自己的体内流出,吓得腿都软了,哪还顾得了追人?「大爷饶命!」
「哼!」黎恺可不领情,说不出胸臆间泛起的烦闷因何而来,他只知道眼前这群人想调戏宁朝婵……一股气升上来,他突然抓起一人,解下他的裤带,将他倒吊至树上,其余的人也都比照办理。
「不--我头开始晕了,别这样吊我呀!」
「我、我现在肚子痛,别吊我……救命啊!」
求饶、叫苦声此起彼落,但黎恺却恍若未闻,将他们一一绑好之后,使出轻功追上宁朝婵。
他可不希望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她又惹上了什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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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呼--好险!」宁朝婵抓着那名姑娘的手,飞快地跑进前方的山神庙才停下。「差点累死我了……」她靠着门板,气喘吁吁地说道。
「姑娘……我们这样算、算安全了吧?」莲花可没她这么放心,朝外头的方向看了几回,确定没看到人了,还不太放心地多此一问。
「当然安全啊!妳刚才没看到我恩公的本领吗?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她老神在在地安抚对方。「对了,我们都一起共患难了,我还不知道妳叫什么名字哩!」她不知道恩公会不会来找她,但她希望会,这样就可以将这些天来的感激一并道谢。
「我、我叫莲花。」
「莲花啊!」
「是的,那姑娘妳呢?」
「我啊,我叫宁朝婵。」她甜甜一笑。
「哦,宁姑娘!刚才若不是妳的帮忙,莲花可能就、就……」提起方才,莲花心有余悸。
宁朝婵打断她的话。「小事一椿不足挂齿,别去想它了!不过,妳怎么会碰上他们的?」
「我来自绿河镇……」
莲花表明自己是绿河镇的人,因为镇上闹虫灾,农作物在几夕之间化为乌有,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她和爹只好收拾行囊要到凉城依亲,不料爹却在途中染上急病,拖了一个多月后,就这么走了。
她埋葬了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才会在恍神之间,被这些坏人盯上了也不知道。
宁朝婵听着听着竟哭了起来。「好可怜……妳说的是真的,不是编出来的吗?」以往都是她编故事博取别人的同情,没想到当自己的同情心油然而生时,竟是这么难受。
她发誓,以后再也不骗人了!但是之前被她骗的,可就没办法挽救了,例如那个芬芳……
想到芬芳,她应该已经顺利地回家和她的大牛哥团圆了吧?!
「宁姑娘,妳怎么了?」
「我、我没事,刚才说到哪儿了?」
「我说我怎么可能拿这种事来乱说!」莲花的反应有些激动。
「对不住,我真不该说那种话的。」宁朝婵连忙道歉。「那妳现在有什么打算呢?」
莲花摇了摇头,脑海突然闪过一道念头,突然说道:「宁姑娘,不如让我跟着妳吧!让我服侍妳,以报答妳的救命之恩。」
「跟着我?」她指着自己的鼻子,随即摇头。「不行不行,妳不能跟着我,我已经有一个婢女了,而且我现在自己都养不活了,哪有银子请妳呀?!」
莲花正要表达自己的想法,一道沉稳的男音却忽然闯进了她们之中--
「这句话就没说错了,妳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黎恺?!」宁朝婵惊叫,被他突然冒出来的身影吓了好大一跳。「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妳能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收到恫吓的效果,黎恺可满意了。
她蹙起眉。「可是……」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该不会是跟在她后头很久很久了吧?!
霍地,她不敢再去想那个答案。
「呃,那好吧!这里留给你,再见……不!不见!」说完,她拉了莲花就要走。
「妳就这样走掉,不怕再遇到刚才那群登徒子吗?」他这么一喊,果然成功地拦住她们的脚步,而莲花则是因为被威胁过,所以显得更加害怕。
「刚才都被你看见了?!」她惊呼,背脊莫名发凉,好似真相即将大白一般。
「不只是看见,应妳的要求打这打那的人正是我。」
黎恺不打算再暗中保护她了,如果再不出面制止她这番惹是生非的本领,他就算有再高深的武功,也未必能挡得了每一次的劫难。
「你是说……你是恩公?!」宁朝婵大受打击,身子往后退了两步。「这怎么可能?」
见到他得意又嚣张的神态,便知道说谎不是他会做的事,再加上她心中的狐疑,答案便昭然若揭了。
「怎么不可能?难不成妳真的以为老天爷会平白无故送妳银票、三餐,还有适时的给妳『神来一笔』?!」
「我……」她一窒,无从反驳。
是呀!她生平没做过什么善事,老天爷哪会这么帮她?
莲花看他们一来一往,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怯生生地问:「你、你们认识?」
「谁那么倒霉认识他呀!」宁朝婵赌气道,瞥过头去不看他,可心里已不是那么震撼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浑沌不明。
想到这些日子以来,都是他在暗中保护她,她不禁羞红了脸!
他应该没有偷看她下湖里洗澡吧?!
如果有呢?
轰的一声,脑子像要炸开一般,偷偷睐了他一眼,想问却不敢……
「别忘了,妳是我的『未婚妻』!」黎恺沉下脸,对她不承认这点很不满意。
「那只是嬷嬷单方面作的主,我根本没有同意!你要找就找她,别问我。」
拜托,给她点时间调整心情好吗?现在的她压根儿没办法面对他!
黎恺气道:「好,那撇开这层不算,妳还欠我一张五百两银票!至于其它时间帮妳张罗吃的、救妳好几次的事,就不跟妳计较了,算我在做功德。」
「你--」提到那五百两,宁朝婵就没话可说了。她根本还不起这么多钱,除非……「大不了我叫谭公子还你。」她相信谭公子一定会帮她。
「文斌?」他嗤笑一声。「笑话!他干替妳还?」
「他那么热心,当然会帮我。」
此言一出,气煞了黎恺。「妳休想!他一毛钱都不会替妳还。」
她就这么有自信?!
「我们试试看。」
「好,那就试试看。」没让她自己去碰碰壁,她就不知道好歹!
「那在此之前,你不许再啰嗉五百两的事,否则把我惹火了,我一分钱也不会还给你!」欠钱的比借钱的大声,她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若非是纵容、宠溺,她恐怕早被性格栗悍的黎恺教训了。
「哼!」他也不想一直提,若不是她满脑子都是谭文斌,他会跟她计较这么点银子吗?
「你们别这样……」莲花一直插不上话,但她听出方才出手救她的正是眼前这位翩翩公子,对他的情愫因此萌芽。
虽然他自称是宁姑娘的未婚夫,可宁姑娘没有承认、又嚷着不算……如果他们之间没有婚约,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她?
莲花不禁陷入自己的美丽幻想中。
「莲花,别理他,我们一起下山去吧!」突地,宁朝婵亲昵地挽起莲花的手,作势要走。
「可是这位公子……」她瞥了他一眼,颊边刷上淡淡的粉红色泽,羞答答的模样,明眼人一看便知她对他一见倾心。
可惜,黎恺的心思没摆在她身上。
「妳尽管去平卢,到了那里正好可以赶上文斌的婚礼。」
「就算是这样也比回去嫁给你好!」宁朝婵负气地说。「莲花,我们走吧!」
管他还要不要跟上来!事实上,她知道他一定会跟上来的。
莲花朝他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却瞥见他举步跟在她们身后,胸臆中有一抹窃喜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