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听恋恋提起方凯在T市的事,她的心里就有个底,方凯迟早会再来找她。
果不其然,今天他拨了电话约她见面。两人坐在河堤边看夕阳余晖。
今天的会面,她没让丈夫知道,怕他多心。她看着方凯,确实是憔悴多了,也瘦了好多,看上去有些沧桑的感觉。
“你看起来不是很好。”她吸了一口桔茶。
“是不太好!”他低垂着头,看着薛佛无名指上的红宝石戒指。
“有什么事让你心烦吗?”虽已是普通朋友了,但她不会真的不念旧情,毕竟两人曾经一度论及婚嫁。
“我很后悔当初那样对你。”
“我知道你一定会后悔,因为我很不错。”这是她从她的婚姻里找到的自信。
“前次回来时和你谈的那些话,是一堆混账话,想了很多,发现我最爱的人是你,已经来不及了对不对?”方凯说着。
“对!我结婚了,而且那人对我很好,我很幸福也很快乐。”她淡淡地笑着,让他明白,她说的不是气话,她是真的很幸福。
方凯冷不防地拉着她的手,另一手托起她的后脑勺,猛地吻了她的唇,她措手不及地想要推开他,谩骂他:“方凯你快放开我。”
镁光灯闪烁着,薛佛来不及看是谁拍下了照片。完了!完了!她被方凯这无耻的人利用了。
好不容易挣脱了他,掴了他一巴掌,愤怒地说:“我没想到你是个这么下流的人,你找人来拍照片有什么目的?你想勒索我丈夫是吗?”
“No!我不是要勒索,我是要破坏,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拥有,我不快乐,你也休想快乐,哈!哈!哈!”他恶狠狠地看看她。
“你疯了才会这么做!”
“我是疯了,为你而疯。”
“拓芜不会相信你的,我立刻向他说明。”她急着跑到停车场,进了车里,发动引擎。
“照片已经送去让他欣赏了,你再快也来不及了。”方凯大喊着。
她在路口停下车拨公用电话先找拓芜说明。结果行动电话收不到讯号。
她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 * *
丹丹就是那个拍照的共犯。
在一次方凯拨电话找薛佛的机会里,两人勾搭上,而且还发生了关系,因为这一层的关系,凝聚了彼此的不满和怨怼。
她得意扬扬地把即可拍的照片丢在范拓芜的面前,本以为会看到他大发雷霆的模样,结果他拿起照片,看了一下,然后笑笑地说:“你拿这些照片给我看,是要我连这个男的一起追究吗?”
“什么意思?”肥皂剧不都是这么演的吗?男主角看了女主角和男人亲热的照片后大发脾气,然后休了女主角。怎么会变成男主角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
“我知道佛儿是在被迫的情况下拍下这张照片,这恰巧成为我交给警方的证据,你居然和这个男人这样对付佛儿。”他怒吼着。
丹丹吓得失了魂,明白这人惹不起,抽回了照片,溜之大吉。
丹丹走后约莫二十分钟,薛佛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拓芜,你听我解释……我……”
范拓芜倒了杯水,搬了张椅子让她坐下,她喝了口水,气喘吁吁地说:“方凯约我见面,结果他强吻了我,不知被谁偷拍了相片,我不是故意不先告诉你和方凯见面的事,我……”她东一句西一句拼凑着说,快要语无伦次了。
“丹丹刚来过,照片我也看了,没有什么值得我怀疑的。”他替她把心中的担忧消除。
“真的?你相信我?”她愣了一下。
他点点头。
她快乐地冲入他的怀里又是笑又是叫的。
“晚上海之朝露有个不错的秀,留下来看可好?”
她点点头,现在、此刻,任何要求她都乐意配合,她实在太高兴了。
英国秀进行一半时,他说:“夜总会引进外国秀是我最近新的尝试,如果反应好的话,我会不定时引进,安排些新鲜的玩意,可以刺激消费群结伴欣赏。”
“我觉得棒极了,两年多前我在渥太华时,也曾看过类似的秀,生活里面有些这样的歌舞也是一种很棒的调剂。”
这是薛佛第一次以纯欣赏的角度来海之朝露,头几次来心情没有这一次这么放松,包括结婚的那一天。
“我喜欢各种不同的尝试,用一种实验的心情来面对经营,虽有冒险的成分在里头,但是,我天生就是个冒险家。”他点了根细细的古巴雪茄,迷迷蒙蒙地看着她。
“为什么把这家店取名海之朝露?”
“海之朝露是迷迭香另一个名字,我母亲的希腊文名字叫做迷迭香,我为了纪念她,所以把这家店取名海之朝露。我母亲在希腊和我父亲相识、相恋,我是在希腊出生的。”
“第一次听你提起父母亲。”这是她一直想问又不敢问的话题。
“我的母亲非常爱我父亲,她生下我之后隔天就死了,是我父亲独自抚养我长大,直到六岁我才离开希腊,回到中国。父亲七年前过世。”就这样几句话,简单交代了他父母的一生。
“还有一点时间,我请Band演唱首曲子给你听。”
他跃上舞台,低低地朝Band的演奏指挥说了几句话,乐声扬起……他要唱智利诗人聂鲁达给爱妻的心声——
有谁像我们那样相爱呢?让我们
寻觅一颗心燃烧后的古老灰烬,
也让我们的吻一个接一个落下,
一直到那朵空洞的花再升起。
我们爱那个爱——它消耗了自身的果实,然后下坠了。
包括其形象及力量,坠入土地之中,
你和我是持久的亮光,
是亮光那无法改变的纤细针刺。
请为那个爱——埋葬于那么长的寒冷时间中,
埋葬于雪以及春天,遗忘以及秋日之中,
请为它带来一只新苹果的亮光,是由新的伤口所启开的新鲜亮光,
像那古老的爱——默默穿过,
掩埋的嘴所形成的一种永恒。
所有人都屏息听着范拓芜低沉迷人的歌声,歌声歇了二十秒,众人报以如雷的掌声。
叫好声不断,气氛正好,范拓芜唱兴方起,他给了Band一个眼神,音乐又响起,是——彩虹曲。
在彩虹彼端的遥远天边,
有块摇篮曲中提到的乐土。
在彩虹彼端的那片蓝天,。
能实现你美丽的梦想。
我愿上云端与星辰为伴,
让所有的忧愁化作轻烟随风而去。
在彩虹的彼端有青乌飞翔,
鸟儿也能跨越彩虹,
为何我不能?
鸟儿既能跨越彩虹,
愿我也能飞到彩虹的另一端。
歌声停歇,又是一片如雷的掌声。
这首曲子对两人都是意义非凡。
她还记得两年前拓芜在海之朝露办公室里他喝得
微醉,放了这首《彩虹曲》。当时的他想要追寻梦中的乐
土,想学青鸟飞到彩虹的另一端;而她,是个为了爱情,
被扎了千疮百孔的怨女,为了她的纯情曲,黯自神伤。
老天慈悲,让他们相逢。她的眼眶雾湿了一半。
* * *
那日,范拓芜在海之朝露献艺时,除了热情的观众之外,还有两个也被感动得无以复加的有情人——秦学平和唐又诗。
“这么巧,你也来看秀。”两人散场时在门口相遇。
“这个巧合,是我故意制造的。”秦学平说。
唐又诗偏着头愣了一下,“呃?”
“我注意到你今天没开车来,我送你回去吧。”
秦学平忘不了唐又诗,所以悄悄地跟踪了她好几天,总是鼓不起勇气与她照面。
恰巧看她搭上计程车,他也开了车尾随而去。
看她进了海之朝露,他停妥车后,也买了张票进去,第一次到海之朝露来,有一点紧张,因为他知道可能会碰到范拓芜。
英国歌舞秀之后,范老板竟然上台唱了两首曲子。
他看到了薛佛,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
两首曲子唱得动人心弦,他知道范拓芜是为了妻子而唱的,谁都看得出来两人相爱至深,无人能够撼动。他也看了又诗的表情,似是明白了些什么,她应该同他一样,领悟出自己该放下执着,追寻属于自己的幸福,而不是追逐着天边的一颗星。
所以他说:“范拓芜很爱他的妻子。”
“我知道。”
“你——有什么打算?”他又问。
“你是想知道我死心了没有?”
“死心了吗?”
“能不吗?你不也在海之朝露听见范拓芜对着他那老婆高唱情歌吗?他的心里眼里除了薛佛根本容不下任何女人,除非我是白痴。”她不想做白痴。
“你能有这种认知也是好的,不要太死心眼。”
“你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你呢?秦少爷。”
“什么?”他故意装作听不懂。
“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不再爱我,因为你爱上了薛佛。”她故意挖苦他。
“哦!我也死心啦。”
“也是因为《彩虹曲》是吗?”唐又诗讥讽道。
“不是,早在他们结婚时我就死心了。”在秦学平心里,不论和哪个女人交往都不能把唐又诗给完全忘怀。本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可能是事情过得不够久吧,总之,他还是忘不了他的前未婚妻——唐又诗。
“那你来海之朝露做什么?不会是纯粹来看秀吧?”想也知道不是,秦学平是个大忙人,不要说是夜总会,连ktv平日都没空涉足,怎么可能会到夜总会?
那是为什么?
他说巧合是他制造的,为了谁?她吗?
她的心里倒是有一丝沾沾自喜,如果得不到范拓芜的心,那么得到秦学平的也不错,这和她原先的计划没啥两样,她本来就打算打动不了范拓芜,再认命地嫁给秦学平,只是后来发生了秦学平退婚的事;不过,看来又将回归原点,但她不愿戳破,等他表态。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知道你对我的感觉。”他的手握着方向盘,好像握着彼此未来人生的方向。
“一样啊!”她答得简单。
“什么一样?是一样好?还是一样差?你的一样太笼统了,能不能解释清楚一点?”这回他可要在求婚之前弄清楚,不能再像上次一般,自古多情空余根。
“我的一样就是和以前一样。”
哼!要玩文字游戏是吗?我可比你更有耐心。
“和以前一样?也就是说你还是可能在碰到其他对象时,舍我就他哕?”这不是他可以再忍受的,如果得不到对方全部的关爱,他宁可退出竞逐,反正痛苦也有涯的,总比再纠缠下去,一辈子受苦好。
“我以前有那么恶劣吗?”她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皱眉。
“如果不是那样,我又怎么会舍得放你走呢?”他苦涩地笑。
“我说要想办法让范拓芜回心转意的时候,记得你并没有反对,我以为你对我也是可有可无的心态,你根本没有充满占有欲地对我又吼又叫。”这一点一直是她的心结。
天啊!这真是可怕的误会。
“我没有抗议吗?我嫉妒得快要死了。我没有对你吼叫是因为我以为你不喜欢太暴烈的男人,所以我在你面前一直压抑情绪,我表面上一直扮演着大方的男人,欢迎你去作比较,但在心里却不断地受到痛苦的煎熬。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安排薛佛去接近范拓芜?因此我用我的方法进行破坏,而美人计是可行的方法之一,所以,我等于也是成就范拓芜和薛佛的幕后功臣。”可能是老天爷为了奖励他造就了一桩良缘,所以又把唐又诗交到他的手上,算是好心有好报。
这样的表白其实已经够明白了,但唐又诗是个骄傲的大女人,怎可能这么简单就让秦学平过关呢?他害她像傻瓜一样蒙受退婚之苦。
“那你为什么后来又告诉我爱上了薛佛?”她仍想找碴。
“我承认,薛佛有一种气质深深吸引着我,但对她的那种爱,纯粹是一种不带有任何杂质的欣赏,我也曾经为那种情怀矛盾过,但是,我发现当我想着她的美好时,你的影像却一直出现,你说我是爱她还是爱你?”这样的剖析对唐又诗而言是挺受用的,等于面子里子都有了,有哪一个条件像他这么好的男人,愿意这么包容她的任性和突发奇想?
“也许你两个都爱吧!只是你先爱上的人是我。”这也是一种可能不是吗?
“你还是不相信?”他开始着急了。
“我不是不信,相反地我选择了相信;我干吗自讨苦吃,在未来的数十年里,一直不得安宁地想着你爱谁,除非我想少活几年。”
在这一点上唐又诗是现实的,她虽不是智商一八○,但也是个聪明的女人。
* * *
落荒而逃的丹丹,躲到方凯下榻的凯悦饭店。
“哇——你住这种高级的地方啊,你是不是很有钱?”自从一进房间开始,丹丹就大呼小叫地惊叹声连连,没气质地以大字形躺在床上。
“如果要和范拓芜比的话,不算很有钱,这要看你对它的定义,有多少钱算是有钱。”方凯为了计划失败心烦意乱。
“住得起这种饭店就是有钱啰!你说你从哪里来的?”她记得他告诉过她,但是那种地名,实在太难记了,昕以左耳听右耳出。
“渥太华。”
“那是哪里?很远吗?你能不能带我去?”
“加拿大,你听过吗?是很远,而且我不能带你去。”他不会笨到带这个丫头片子到异乡让自己活受罪,她活像个小太妹似的;谁愿意请她吃饭,她就能跳上那个人的床。一点羞耻心也无,英文一窍不通之外,中文程度还不够写一封自传,错别字连篇,带着这个麻烦精,他会疯掉。
“你怎么可以不带我去?我陪你睡觉,你对我就有责任,我要跟着你,你到东边我就到东边;你往西边我就往西边,反正你是甩不掉我了。”好不容易巴上的金主她怎么可能放掉呢?
“我没有照顾人的能力,你少给我找麻烦。”
“我自己会照顾自己,你只要每个月给我十万元做零用钱就够了。”
十万元?方凯以为他听错了,他是上了贼船了,十八岁的女孩子大言不惭地向他索讨十万元一个月的零用钱,他一个月的薪水全奉上也不够。
“我没那么多钱。”他一口回绝。
“你少骗人,我那天明明看到你的存折里还有二百多万元。”
“你偷看我的存折?”他捉紧她的手腕,咆哮着。
“偷看又怎么样?我又没偷领出来,一句话,十万元一个月,不然我会告诉你的老板,你诱拐未成年少女。”她一副吃定他的样子。
“我的老板在渥太华,你如何告诉他?”他把她看做弱智。
“对不起,偷看你的存折的同时,我也顺便把你公司的电话抄了下来。”她可不像他以为的那么愚笨。
“那又如何?你的英文破得可怜。”她根本是英文白痴。
“我可以花两千块请会说英文的人替我发言。”她甩开他的手,“你最好少动我,我可不是好欺侮的。”
她顺了顺衣服,大大方方地进了浴室洗澡。
趁她洗澡的空档,方凯坐在床沿,头埋在被褥里,他最近真是背透了,屋漏偏逢连夜雨。
公司有人以黑面传播他挪用公款的消息,现在又栽在这个小太妹的手里。
他得想想办法才好。
* * *
自从在海之朝露以歌示情之后,范拓芜和薛佛两人的感情更加恩爱不逾,甜腻的样子比蜜还浓烈。
连单恋恋这个暂时的孤家寡人都忍不住羡慕。
“秦先生和唐又诗下个月举行天主教婚礼,邀请你和范拓芜一同观礼。”
“真好,他们还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薛佛记得秦学平是多么狂热地爱着唐又诗,虽是绕了一圈,还是找到了有情的彼此。
“对了,那个妖女离开后没再来烦你了吧。”妖女指的是丹丹,这是恋恋替她取的别号,虽然年纪轻轻妖功不容小觑。
“没了她的消息,连方凯也不再出现。”她也正担心两个疯狂分子凑在一起,会引发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两个偏执狂凑在一起好危险,那个方凯是一点便宜也沾不到。”恋恋也为方凯担心,虽然他是个负心汉。
果然——
正当李嫂坐在客厅看八点档连续剧的当口,两名警察按了门铃,说明要找范拓芜。
喝着花茶的薛佛和恋恋,由画室奔了下来。
“我是范拓芜的妻子,请问二位找我先生有什么指教吗?”薛佛第一个想到拓芜不知得罪了谁,惊动了惊察。
“范太太,我们今天下午从北海岸发现的无名女尸身上找到一张签有你丈夫名字的支票,支票面额是十万元。希望范先生能够协助调查。”
十万元的支票、无名女尸?
天啊——该不会是丹丹吧。
“你们等我一下,我带你们去找我先生。”
一行人认了尸,确定是丹丹,死亡日期大约是两天前,北海岸不是第一现场。死者先遭人勒毙,而后弃尸在海岸线上,大衣暗袋里塞了一张范拓芜给她的支票。
会是谁杀了丹丹?
拓芜因有不在场证明先行回去,随时候传说明。
“像她那种个性的女孩子,迟早会碰到这种倒霉事的,不自爱嘛!”恋恋不是存心落井下石,而是有感而发。
在回程的朋驰上,三人都想着一个问题,而且心里都有一个共同的答案——方凯。
“会不会是方凯干的?”恋恋忍不住率先开口。
“我也一直在想这个可能性,按照情况来研判,两人应该在一起一段时间,恐怕是发生了严重的争执,方凯才失手杀了丹丹。”范拓芜做了大胆的臆测。
“我们应该把这条线索告诉警察,让方凯自己说明涉案程度的深浅。”恋恋立刻提出建议。
薛佛不发一言地坐在一旁,面色凝重。
范拓芜回转车身往方才来时的路驶去。
警方循线很快地逮捕了住在凯悦饭店的方凯,经饭店服务人员证实,死者在死亡日期之前确实一直住存饭店,而且就是和方凯同住一间房。
方凯在警方的反复侦讯下,俯首认罪。因为杀人的手法残忍,被判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力终生。
偶尔,薛佛抽空到狱中看看方凯。
事已至此,所有的恩怨情仇算是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