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里?”匡伦听到她的声音,飞快持起电话筒回问。
“我……”听到他的声音,君听突然结巴得回答不出来,透过电话线,她隐约听见他沉重的呼吸。
她是否说了不该说的话?想见他?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胆子说出这么露骨的话来。
“你人在哪?我去找你!”他再道。
看看公共电话旁的门牌,她告诉他自己的所在位置。挂上电话后,她的思绪还沉浸在他低沉的嗓音里。
他说,他要来找她……
深深吸了两口气,君昕稳下牵动全身神经的心跳,脚步不自觉地走进前面不远处的一家“THEBO“YSHOP”。
看看标签上的价格,刚刚才升起的悸动当下一溜烟地全都跑光了,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起来。
什么标榜平价嘛!还不是贵得要死,小小一瓶就动辄上百上千。此外,它们说不用动物做测试,那么一定是直接用人来当白老鼠,不虐待动物,反而虐待起人来,真亏他们想得出来。
左逛逛、右晃晃。看了半天,她终于下定决心,开始厚着脸皮,假装要挑选般地用起试用品。
像作画一样,她抹上粉底、画上眼影、涂上唇膏和腮红,最后刷上蜜粉,没多久,免费的自助式彩妆便告完成了,照照镜子后,即可拍拍屁股,走人!
店员小姐早看多这种只用不买的“试用品型”顾客,除了皱眉耸肩之外,只能三声无奈。
不过,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把自己化得如此“惨不忍睹”的客人。白粉粉的睑颊上是两坨红,两眼是不对称的鲜亮青蓝,唇上的艳色口红更抹得不均不匀,她不禁猜想,这位客人是故意的吗?
走出店外,君昕满怀期望地在路旁等待着,猜测当他看到她时,会是怎样的一个表情,惊艳?抑或是……惊“厌”?
不多时,匡伦的车远远驶来,停在她身前。
车窗降下,她弯身望向驾驶座上的他。“匡伦!”她唤道,声音渗着娇娇甜甜的怪味道。
匡伦乍见她有点怪怪的脸,愣了两秒钟,猜道,这就是她想见他的原因,像电子花车女郎的浓妆艳抹?
君昕看出他的诧异,很不自然地对他咧嘴一笑。
怪怪隆地冬,见她活似日本妖怪裂嘴女,他不觉又愣了两秒钟,才为她打开车门。待她坐进车里,他马上抽了张湿纸巾给她。
她接过纸巾拿在手里看着,一时无法理解他的意思。
“擦掉!”他说。
“为什么?”唉——是“惊厌”!顿觉委屈,她难得全副武“妆”,而他才看一眼就如此不屑!难道她真的注定只能脂粉不施、丑丑地过一辈子吗?
匡伦没回答,他将车内的灯打开,伸手扳下她前上方的镜子。
这一瞧,她窘得几乎想拿刀切腹自杀,立下重誓,从此脂粉不施、丑丑地过一辈子!
“哦——怎么会这样?我刚才在店裹看的时候,并没有这么惨啊!”她低低咕哝,想是那店里的美术灯和镜子在作祟,加上她又匆匆忙忙的,自然没看出她拙劣至极的化妆技巧。
拿湿纸巾拚命用力擦拭,颜彩虽已慢慢褪尽,她却沮丧得想放声大哭。
她不停在心底猛骂自己蠢,不知是不是任督二脉的哪一脉秀逗了,没事给自己找睑丢、找罪受。
“为什么这时还在外面?”匡伦刻意忽略掉她的苦瓜脸,开口问道。
想了想,她决定不隐瞒实情。“是于先生约我出来的。”她无意踢翻他的醋坛子,只臼疋实话实说。
他皱皱眉头。“做什么?”
“只是说些话而已。”她已做好被迫问的心理准备。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话,因而他并无君昕所预料地追根究底,仅平淡询问道:“想去哪里?”
“回家!”脸都丢到火星去了,她哪还有心情和他去喝杯小茶、聊个小天。
闻言,他转动方向盘。
将脸擦干净后,抬头一见方向不对,她急急说道:“匡伦,我家不是往这个方向,你是不是走错了?”
“没有。”
她疑惑地转头睐着他。“你要戴我去哪里?”
“回家。”他回答。“回我家。”
顿时,君听震惊莫名地睁大眼睛瞪着他,张口结舌。
她该拒绝他美妙得近乎“飘飘欲仙”的提议,可她没有,“不”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他是说真的吗?回……他家?她脑子里反反覆覆地重复咀嚼他末尾的三个字,隐隐感觉到口腔里的唾液频频分泌,都快把她给淹死了。
瞟瞟她,匡伦发现,他实在爱煞了她这种虽然被吓得半死,却又掩不住渴望的矛盾神情。只见她两颊粉粉红红的,眼睛晶晶亮亮的,朱唇微启,欲言又止,她不晓得这样可爱的脸在男人眼里,是多么具诱惑性吗?
他看得出来,她一直想要他,和他想要她的程度不相上下!
再继续这样发展下去,她已快把持不住她“女人的矜持”,而他也不想顾及他“男人的坚持”,当天雷勾动地火,要一发不可收拾了!
☆
远离繁嚣的城市,匡伦离群索居在一处偏僻的山坡问,独门独栋的别墅型社区户户隔着好几公尺远的花园,不似公寓大厦的狭促拥挤,对住惯了窄小空间的君昕而言,匡伦的住所简直就像天堂一样。
怀着忐忑却藏不住雀跃的心,她蹑蹑地跟在他身后,踏进门内,环视孑然空阔的室内。
君昕忍不住惊愕地看着白色的墙上无挂饰任何一物,陈设单调得几近简陋,偌大的客厅里只有一台电视、一只单人座沙发,和放在墙角电话、答录、传真三用的传真机,除此之外,是一条小小的通道和三扇木门,以及通往二楼的楼梯。
没有家该有的味道,放眼所及,只觉萧索孤凉,若非一尘不染,极易令人误认为是无人住的荒废空屋。
纵使是人人羡慕的高级住宅又如何,君听觉得还不如他们杜家三、四十来坪就挤了一家子人的老旧房子来得舒服。
放下皮包,她赤足步过冰冷的地板,走到覆盖厚窗帘的落地门窗前,扬手将窗帘拉开,远处的灯火净入眼底。
“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吗?”君昕随口问道。
“我喜欢安静。”
“呵,那你一定觉得我家吵死了!”她轻笑道。
“还好。”
眺视着几乎已遥不可及的都市之火,她不禁轻轻叹息道:“我无法想像离家独居的生活是如何,也许很逍遥自在吧!但是你不会感到寂寞吗?”
匡伦来到她身边,与她并肩遥望,清冷应道:“习惯了。”
转头凝注他的侧脸,她在他淡漠的脸上看到一抹愁思。
她心想,当他远远看着那一片由人们所构筑的银河时,他在想些什么?也或许生于冰之国度的他是向往温暖的,渴望有一天能在眼前的辰空中,拥有一颗属于他的小小星子。
她觉得心好疼、好痛,好想代替他流下他积蓄在心灵暗处的泪水,分担他所有忧郁。
再叹一声,她轻轻环抱住他,将脸贴在他的心脏跳动处,希望能驱走他眸中的寒意。
微微一震,匡伦纵容她拥着自己。“你在同情我吗?”
体认到他深刻的悲哀,君昕摇摇头,无语地环得更紧,她害怕一出声,就会忍不住哭泣。
瞬间,匡伦感到无比的安心与轻松,像卸下禁个已久的沉重枷锁,释放被俘的自由。他慢慢低头,直到脸颊偎上她散发淡雅清香的发丝,他阖上双眼,吮嗅以前从未感受过的平静宁和。
他仿佛渐渐看到黑夜迷宫的出口,走过无数彷徨孤独的日子,和多少相千、不相干的人匆匆擦身而过,所干寻万觅的,可就是这一刻的完全交托?
他的心跳如同远古失落的鼓声,击震得她恍恍惚惚。“前一阵子的话还算数吗?”她问。
“什么话?”
“要我当你的女人。”君昕放下所有的矜持问道。“你还想要我吗?”
“要!”匡伦不假思索地回答。
她由他怀中抬头,直视他的双眼。“我长得并不漂亮。”
“对我来说,够美了。”
“我有一堆小“拖油瓶”。”
“人多热闹。”
她含笑地睨他一眼。“你不是说你喜欢安静?”
“遇到你之后,我就和安静无缘了。”匡伦反口讥道。
她咯咯娇笑,一会儿后,收声再道:“我并不是想要你的钱。”
“我不是那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