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开会宗旨,是要讨论如何欢迎萧医生回来……”珠姨当主席,威风凛凛地敲著桌子,身后是从国小借来的破黑板。
“萧医生?”关晓茵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
“我们镇上喔,本来有两个医生,”张婶凑过来,用自以为小声的大嗓门解释,“萧医生前阵子去别的镇上支援啦,最近要回来了——”
“安静、请大家安静!”珠姨换敲黑板,砰砰响。
“萧医生到底是谁啊?”关晓茵挨去跟刘芳芳坐,低嗓讨论。
刘芳芳对她一笑,轻声答,“我们也不知道,只晓得她和左医生是一起到镇上来的……”她想了想,不说了。
“哎哟,之前萧医生跟左医生多好喔,两个人一起看诊,好甜蜜捏!”张婶兀自回忆,没感觉刘芳芳扯扯她的衣袖。
“好甜蜜?”关晓茵嗅到不妙的意味,她直视刘芳芳,“她跟左医生是好朋友?”
刘芳芳微笑,脸上有藏不住的尴尬。
“哪里好朋友而已,”张婶忍不住想分享她知道的所有事情,“萧医生跟左医生在一起好多年,我还以为他们会结婚哩!”
萧医生是左介群的前女友?而且很可能曾经论及婚嫁?!
关晓茵心底亮起红灯,“他们为什么分手?”
刘芳芳摇头,张婶也耸耸宽阔的肩膀,“他们没说捏,萧医生跟大家讲他们分开以后,她就去别镇了……”
OK,关晓茵要自己镇定下来,左介群以前有个女友,也是医生,跟他一起来乡下小镇,不知道什么原因分开,最重要的是,现在她要回来了。
而她还要为前情敌的欢迎会尽一份力……
她忍不住头痛,王子谦好不容易才死心离开,现在又来一个——而且现在这个不是她的,是他的!
珠姨拿著长长的手指造型指挥棒点向她,“关小姐不会做菜,负责饮料好了。”
拍板定案。
关晓茵和刘芳芳到镇上去订萧医生最爱的啤酒,途中她问芳芳,“这个萧医生……是个怎么样的人哪?”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刘芳芳歪头回忆,“萧医生个子很高,有一百七十几公分……”
关晓茵闻言眯起眼,不妙,她只有“号称”一五五,站在左介群身边真的不够言同。
“萧医生很喜欢工作,听说跟左医生一样想到乡下服务,两个人才会一起到我们镇上来。”刘芳芳很感谢她送的床和衣服,知无不言,“他们常常会在诊所并肩作战,一起替人看病……”
喜欢工作、并肩作战?
完蛋,她只喜欢花钱,叫别人去前线打仗保护她——
关晓茵甩甩头,左介群欣赏那样的女孩子吗?“好!芳芳,”她一掌拍在整箱的啤酒上,意气风发地说:“萧医生做得到,我一定也做得到!”
回到家里,她立刻整装,左介群经过她房门口,她急忙唤住他。
“你要去诊所吗?”
“嗯。”左介群手插在口袋里,懒洋洋地瞥她一眼,“你穿高跟鞋?”
“对、对呀,”她的嗓音不如想像中稳定,她拉开笑容掩饰,“怎么样,比较看得到我了喔?”
他耸耸肩膀,“在乡下穿,你会不方便。”
“才不会,”关晓茵自豪的说:“我穿高跟鞋的技巧很好!”在台北不管上下阶梯、雨天湿滑的骑楼她都走得很自在,乡下几条泥泞的小路难不倒她。
“好吧。”她喜欢就好,他也不和她争辩了。
“我也想去诊所。”她打蛇随棍上,提出要求。
左介群像是有些意外,“你去干么?”
就只有萧医生能去,她不能吗?她嘟唇道:“去看看你工作的环境,帮点忙啊。”
“不用了,你好好在家,想想要去哪里玩,我回来再带你去。”
何必那么辛苦?她只要好好待著,给他宠就好了。
关晓茵蹙起秀眉,自从她住下以来,他负责工作和所有家事,她除了偶尔跟著他出诊,什么事都不用做。
虽然生活清闲得和过去一样,但她觉得有细微的小地方不同了。
“我不要在家里休息,我想跟你去诊所。”她坚持的说,盯著左介群的眼,硬是不退缩。
“……好吧。”她喜欢就好。左介群抓起钥匙,向她招招手。
“你跟萧医生为什么分手?”
关晓茵跷脚坐在诊疗间,左介群背对她消毒医具,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左介群的沉默变得坚硬,并不尖锐,但沉厚得像堵石墙。
她知道自己问对了问题,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知道。
“结果是这样,理由重要吗?”最后他说。
“当然喽,”她跳到他面前,“谁知道你会不会因为那个理由跟我分手?我当然要先问清楚啊!”
左介群深深注视她,“每段感情都是独一无二的,经验法则不一定适用。”
关晓茵拚命想从他眼中看出什么,但,她沮丧地发现他衣著非常平凡,灵魂却难以看穿。
“啊!左医生,你开始看了吗?”李伯探进花白的脑袋,皮包骨的手指在拐杖头颤抖,左介群大步迎他坐下。
“等一下,这里马上就好了。”
“我来帮你吧!”关晓茵兴致勃勃的靠近他,“要洗东西还是要做什么,我通通都可以帮忙!”
他勾起笑,“我可没办法像你那么有信心。”
“真的啦!”她抓紧他臂膀,“我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这里的事也没问题,我一定可以跟你并肩作战的!”
左介群瞧瞧她,“好吧。”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常讲这句话,不断为她妥协……不过这些日子,原本帮忙的芳芳陪著财叔重建果园,诊所也的确是缺人手。
“你帮忙量血压吧。”
他教她如何使用血压计,然后读出仪器上的数字给他听。
”……李伯就先拜托你了。”
左介群到诊问后方做准备,将简单的护理工作交给她。
“李伯来——”关晓茵信心满满,刚刚她试著帮左介群量血压,非常完美。她朝老人家绽开亲和微笑,“请把手放到这里。”
细瘦如柴的手骨置上诊垫,她拿黑色臂套圈住。“开始充气喽,你不用紧张,放松就好了。”
她右手压起充气阀,眼睛盯仪器上跑动的数字,心里有股骄傲油然而生。原来工作会让人这么满足,她想。
那个细微的小地方,或许是她变了?
“李伯,我要你放松,也不要放得太松啊,都测不出来了。”
关晓茵看著仪器上没变化的数字,继续努力压,“你紧张一点点好不好?”
“我、我很紧…”李伯费力出声,真的很紧啊!他骨头快断了。
“李伯,难道你没有血压?!”她凑近仪器,数字仍是动都没动,“这样不行,要赶快送到大医院去!”
“我看看。”左介群回来,倾身检查血压计,仪器面板的数字维持原样,他松开鼓胀的臂套。
“你戴反了。”
“呃?”
呼,李伯放松下来,刚刚听到要去大医院,他吓得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