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美眸看著他,凤芷拂扬指戳了戳他厚实的肩,勉强心平气和地问:“这位公子,你到底想压著人多久?”
感觉到她的手指不客气地戳著他的肩,廷玉馔抬起头迎向她眼底盈满怒焰的明眸,不禁愣了愣。
眼前的姑娘生得杏脸桃腮、双目如星,一双眼尾还微微上扬,具有勾魂摄魄之姿。
除了她的美貌,她的打扮……也十分特别。
不似一般姑娘长裙曳动、环佩叮当的飘逸打扮,她身上穿著一袭绯红色对襟翻领窄袖长袍,纤腰束了条腰带,脚踩著双乌皮六合靴;及腰的墨黑长发未梳繁复的高髻,仅是以玉冠高高束起,发束间没有鲜花、金钿,只是簪了支素雅的翠羽簪。
她英姿飒爽的中性装扮,反倒将她娇艳中带著几分泼辣神色衬托得更加动人,即便廷玉馔在长安城见过中外美人,也不由得被她的美貌所吸引。
察觉到对方炯然的凝视,凤芷拂心头莫名一促,恶声又问:“你双眼呆滞的盯著我做啥?”
不动声色地回过神,廷玉馔饶富兴味地发现,这姑娘很不一样。
此刻,他伟岸的身形下紧贴著美人儿柔软的曲线,那暧昧的姿势足以让任何一个男子心旌摇荡;也足以让任何一个不经人事的黄花闺女,羞愧得咬舌自尽。
但……眼前的女子完全没有他所猜测的反应,反而以娇蛮的语气质问起他?
略过她呛辣的语调,廷玉馔撑起身子,瞥了她一眼,不答反问:“那你站在崖边做什么?”
忆及她立在崖边摇摇欲坠的身影,廷玉馔不由得为她捏一把冷汗。
崖高壑深,若失足跌下,恐怕连尸首也找不著。
不过依她现在怒不可遏的模样看来,她寻短见的成分实在不高。
“我在摘椒!”凤芷拂恼得在他耳边尖叫。
因为他的鲁莽,她被“悍妇”扎了手,又被他压得全身上下疼痛不已,大好的兴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摘椒?!”廷玉馔掩不住愕然道:“我还以为姑娘想寻死。”
在几个月前尝到“黯然销魂辣条儿”之后,他对蜀州的辛辣食材起了极大的兴致,听说每到这个时节,整个蜀州山区都可以找到刚成熟的椒果。
他一到蜀州,找了间客栈落脚后,便迫不及待来到这四处可见野椒的山区。
没想到他还未寻觅到野椒,见著的竟是绯衣女子立在崖边的身影。
他向来不是热心之人,却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一见著这情况,他头一个反应便是上前规劝那女子离开崖边。
不料,崖边小石子不少,他脚一滑,竟直接扑向那女子,紧接著便与她双双跌撞倒在地。
但没一同滚下山崖可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我寻死?!我还以为是阁下想害死我呢!”凤芷拂冲著他甜甜一笑,语气却冷到了极点。
她的语气暗藏著嘲讽意味,恼得枉作好人的廷玉馔冷著脸没搭腔。
天知晓他究竟哪儿不对劲,方才看她站在崖边衣衫微飘、鬓发翩舞的背影,直觉便以为她有意寻死。
现下想来,这想法实在鲁莽,只是……就算是他误会,她也不必这么凶吧?
暗叹了口气,他沉声道:“姑娘心里怎么想在下可不知道,至于害人之心……在下与姑娘无冤无仇,根本没必要加害姑娘。”
她掸了掸衣衫,拍去衣衫上的尘土,口气尖锐地瞟了他一眼。“不知道?不知道你充当什么英雄救什么美呐?”
意思是怪他多管闲事喽?廷玉馔似笑非笑的语气带著淡淡嘲弄。“在下从没想过当热血英雄,况且……无美可救。”
手心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低头审视才发现,他的双掌被小石子磨破,渐渐沁出血丝。
淡蹙俊眉,他为自己的脆弱感到懊恼。
这些年来,他为食评长年执笔,除了指间覆有粗茧外,厚实的掌心比一般男子还要细嫩许多。
自从发生“那件事”后,他已经许久没执笔写食评,一双大掌在养尊处优的日子下,有益发娇嫩的趋向。
觑著他低敛眸光审视受伤的双手,凤芷拂无所谓地耸肩道:“我当然明白自个儿不是大美人,但我实话实说,你计较个啥劲呢!”
这无礼的男子说她不美也就算了,但堂堂男子汉,像他这么惜皮惜肉的倒没几个,她身上的伤可是远比他磨破掌心的痛,还要痛上许多呢!
思及此,凤芷拂恨不得从“悍妇”身上折下一截最多刺的枝节,朝他身上招呼去。
她率直的回答让他一怔,这姑娘的确与众不同,一般姑娘家所计较在意的东西在她看来,似乎都显得微不足道。
他若同她计较她过分率直的反应,似乎显得小气,思绪一定,他拱手抱拳。“是在下鲁莽,请姑娘海涵。”
没料到他会这么快道歉,凤芷拂微微一愣,但她的脾气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既然对方认了错,她也不想计较那么多。
唇边挂上满意的微笑,凤芷拂朝他摊开掌道:“我接受你的道歉,但你还是得赔我靴子。”
“靴子?”他一脸茫然,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提起靴子。
她微弓起脚,在他眼前晃了晃仅著素袜的巧足道:“你突然跑出来,好在我胆子大,所以没被你给吓著,不过我的靴子掉下山了,所以你理应赔我。”
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廷玉馔不敢置信地沉声道:“一个姑娘家突然把自个儿的脚给人看,成何体统!”
当朝的社会风气虽然开放,女子的穿著也不像前朝保守,但这行为还是不妥。
见他一脸严肃,凤芷拂白了他一眼。“呿!要不要这么迂腐、死脑筋呐?若真照你说的,方才你那么大个人压在我身上,那是不是就该娶我为妻啊?”
被她娇艳的媚眸一瞪,廷玉馔被她不似一般大家闺秀的性子逗得心情大好。
他顺著她的话道:“如果姑娘真想要在下负责,又不嫌弃当八姨太,那在下只好勉为其难娶你了。”
八、八八姨太?!瞪眸瞅著他,凤芷拂傻眼了,瞧这男子相貌堂堂,看不出来是大色鬼一只。
纳了那么多小妾还无法满足他,现在居然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来?
顿时,艳眸窜起两把火焰,她双手插腰,毫不客气地指著眼前的男子大叫:“娶你个头!我同你说真格的,你当我打哈哈?说到底,你赔是不赔?”
他在府里当惯小霸王,没想到一出门却遇上个女霸王,这感觉忒是有趣。
“我没说不赔。”
她伸出手,唇边漾出一抹浅笑。“那好,一两,谢过了!”
掏出银两递给她,廷玉馔盯著她的脚问:“少了只靴能下山吗?”
在他深邃眸光的凝视下,凤芷拂不动声色,缩回自个儿少了只鞋的脚,嫣然笑道:“只是少了只靴又不是少了条腿,怎么不能下山?”
灿笑让凤芷拂看来格外娇艳动人,但她心里却继续腹诽著眼前这个死色鬼、大色鬼、不要脸的登徒子!
挑起眉,他定定看著她艳眸中流转的倔强眸光,扬唇一笑。“说得是。”
依她直率的性子,说不准下山前就把另一只靴给丢了也不一定。
话题结束,凤芷拂见他依然杵在原地不动,不悦地对上他的目光,“委婉”地问:“公子不走,还有什么事吗?”
听著她“赶人”意味甚浓的语气,廷玉馔话锋一转。“方才你说正在摘椒,可以告诉我你在摘什么椒吗?”
他猜想这姑娘会特地来这荒山野岭摘椒,应该对椒类十分了解才是,或许他可以趁此机会多了解蜀川椒类。
凤芷拂不假思索道:“不可以。”
“为什么?”
“没为什么。”
虽然她不明白这男子心里究竟打著什么主意,但这一区她从小玩到大,各处野椒几乎都被她摘来试过其辛辣程度,她不会傻到与个意图不轨的陌生男子分享这宝窟。
暗暗观察她的反应,廷玉馔似笑非笑,说出心中想法。“姑娘不会真以为在下想纳你为小妾吧?”
凤芷拂瞠目结舌地瞪著他,方才她只是一时气急才脱口要他负责,怎么也没想到这厚颜无耻的男子竟然顺著竿儿爬,反拿她的话来激她。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凤芷拂脱下另一只靴,朝他的头掷去。“做你的春秋大梦!”
未料到她会有此蛮举,廷玉馔兜头就承受乌皮六合靴直击而来的痛意,待靴落地,他宽朗的俊额马上出现一片红痕。
扬手抚额,廷玉馔简直不敢相信身分尊贵的他竟会遭受如此对待。
微眯眸,他的语气带著几分深沉。“你这刁姑娘——”
迎向他神情深沉的严肃模样,凤芷拂圆瞪著艳眸,朝他扮了个鬼脸。“你这好色之徒想纳我为妾,门都没有!拿我的靴当你的小妾吧!”
话一说完,顾不得脚上仅著了双素袜,她旋身拔腿就跑。
愣在原地看著那一抹绯红消失在眼际,廷玉馔低身拾起她的靴子,唇角抑不住泛起一抹笑意。
原来她把他想“纳妾”的玩笑话当真了,天知道他连妻子都未娶,哪来的小妾呀!
只是藉由这事他发现,原来那看来美得不可方物,同时也悍辣的姑娘并不如他所想像那般直率,在那张牙舞爪的容貌下,同样藏著女儿家的心思。
由她临走前那一句话不难听出,这悍辣的姑娘像是怕被他纳为妾似的,跑得比飞得还快。
但古怪的是,他竟然被她撒泼的行径触动心弦,久久无法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