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满腹冤屈。
应治被召进宫痛骂了一顿,看着父皇义愤填膺的样子,他完全不晓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说他破坏董飞霞的名节?
他明明是帮她脱离苦海!
待在刘家,她除了找地方躲避,一个人哭泣,还有什么能力摆脱困境?
既然她活得那么痛苦,他出手相助,给她一个离开刘家的机会,不仅她要感激他百年难得一次的大好心,全天下的人都该赞誉他仁慈有善心才对。
为何做了好事的他,还要被骂?
“你还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吗?”皇上一看儿子毫无悔改之意,不禁怒火中烧,又责骂他一顿才道:“回去认真反省,在你知道错误以前,不许出门!”
“儿臣……”应治不认同,抓住最后的机会欲做辩解。
可,每一次他想解释,刚开口就被父皇打断话语,这次也不例外。
“滚!”皇命如山,不可推翻。
应治目光阴沈的凝视父皇,随即接下命令,“遵旨。”
“你这是做什么?”皇上见他说完话之后居然就蹲在地上,做出一个动作,彷佛真要滚出宫去,皇上旺盛的怒火立即又升高了三丈,赶紧骂道:“混账!起来!走出去!”
“儿臣……继续遵旨。”应治站起身子,挥挥衣袖,姿态调整得十分潇洒,把气得跳脚的父皇抛到脑后,他散步似的悠然离开。
走出宫时,不意外的发现母亲就“埋伏”在半路上等候着他,应治转眼看了看,周围没几个宫人,而他的母亲“荣妃”打扮得雍容华贵,面对着扶疏的花草像在观赏景色似的,见他走来也不关心。
“母亲。”应治主动上前问好。
荣妃冷淡的瞥他一眼,马上转身往别的地方走去,彷佛不想见到他。
陪在荣妃身侧的宫女忙不迭的朝应治使眼色。
应治眼波流转,思索了片刻,跟上荣妃的脚步,几个拐弯,走进湖畔无人的凉亭内。
“皇上怎么说?”荣妃坐到石椅上,手一挥,身边的宫女各自退开。
“没头没脑的骂了孩儿一顿。”应治坐到身边母亲。
“这下你高兴了?”
“孩儿深感遗憾。”父皇对他有偏见,这不是他的错。
“你还嘴硬!”荣妃目光如刀,狠狠的刮了应治一下。“也不想想董家在朝廷的地位,随意招惹人家女儿,还坏人姻缘,闹出这样的丑事,你让我这个当娘的如何处置?”
“董家人怎么说?”没想到自己遭人恩将仇报,应治有点不高兴。
荣妃没好气道:“不只董家有意见,刘家也不满意,一个个说了要你负责……你父皇倒还没说该如何解决,估计会趁这个机会好好教训你一顿。”
“我真是命苦,生只猴子也胜过生你这个祸害,从小到大就知道惹事生非,你就不懂‘安分’两个字怎么写吗?”
“母亲──”
“别说话,什么都别说,我不想听你说!”完全不给儿子辩解的机会,荣妃拍桌子,艰难的保持住雍容华贵的气度,低声道:“警告你,最近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不要再到处兴风作浪,算娘求你了!”
应治趁母亲停顿的空档,要求道:“其实您可以让孩儿自己解决董、刘两家人的不满。”
“闭嘴!”荣妃抓狂的吼了一声。
站在凉亭外的宫女纷纷退得更远一些,免得遭到池鱼之殃。
“你除了火上加油,你还会什么?你活到现在做过什么好事了?就说说你的亲事吧!给你安排了丞相家的闺女,又漂亮、又贤慧,丞相还是三朝元老,地位尊贵,这么好的亲事,你的兄弟们谁不羡慕,可你呢?”
“我并没有拒绝……”
“对,你说你不认识人家闺女,要亲自去上门了解一下,结果被你一了解,本来还不肯离职的老丞相,隔天就上朝告老还乡,要举家迁移离开京城,哭着不愿跟你当亲戚,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需要娘再提醒你曾经做过的那些天怒人怨的事吗?”数落起儿子劣迹斑斑的丰功伟业,荣妃差点吐血。
本朝崇尚武力,皇上好战,应治却故意和众人作对似的,不断提倡文化教育,每次有骚动、战争,他这个受过帝王教导的皇子自己不出征就算了,还总是集结文臣反对开战,惹得全民怨愤。
若说他不喜欢动武,是身体虚弱什么的,也还情有可原,偏偏他自幼习武,身体强壮得不得了,武艺还是皇子中最顶尖的。
说他生性淡薄,不喜欢与人争斗,所以他推行文治,反对武力,这样也算说得过去,但他惹事生非的行为又与他的主张完全不符。
去年的狩猎大会上,皇上手痒,与几位武艺强悍的降领比试身手,赢得极为风光,所有人都在拍马屁夸赞皇上的骑射天下第一,只有应治像是故意捣乱似的,笑着说──
“父皇,请让儿臣也来试一试。”
接着从骑术、射箭、剑术……各方面的功夫一次次当着众人的面打败他伟大的父皇,害得皇上一边欣慰大笑、一边脸色铁青,回宫后病了好几天才恢复。
“一想起你的所作所为,娘就恨不得将你盖布袋痛打一顿,再丢进河里去喂鱼,我怎会命这么苦?”荣妃摇头苦叹。
儿子最擅长的事就是捉人痛脚、落井下石,召集文臣兴风作浪──今天举报大皇子不轨,明天举证二皇子犯错,后天检举哪个官员有问题……把朝廷搞得乌烟瘴气之余,顺便将兄弟臣子们得罪得干干净净。
他手下倒有许多文臣忠心耿耿,可惜文臣在朝中没地位──最大的作用就是惹皇上不快被拖出去砍了。
于是应治成了全国最惹人厌的存在,每个人见了他,无不闻风而逃,深怕说错话、做错事被他记下来当做呈堂证供,拿上朝去小题大作。
人见人爱,难。
人见人逃,更难!
荣妃满腹心酸,郑重的警告儿子,“回去之后什么都别做、什么人都别见,也不要再说什么,娘求你了,当几天木头人吧!”
福,总是无双;祸,也一定不单行。
在今天之前,如果有人问董飞霞,最令她伤心、难过的事是什么?她的回答一定是,青梅竹马的刘顺尧移情别恋。
然而此时此刻,再问她同样的问题,她的答案却是──
皇上赐婚,让她嫁予三皇子应治!
那个男人是出了名的烫手山芋,从皇亲国戚到贩夫走卒,各个验了他就像是惊弓之鸟般,无不落荒而逃。
那天在刘家,要不是她太伤心,顾不得避讳,在看见他的第一眼,用爬的她也要爬离他远远的……
“这样的结果也好。”相对于董飞霞备受打击的绝望面孔,董母却显得颇为自在,并不认为女儿“转嫁”给应治是件惨事。
“虽然三皇子是讨人厌了一点,但飞霞甩了刘家小子,改跟一位皇子当夫妻,我们也比较有面子。”董父自我安慰,顺便安慰女儿。
他去宫里哭诉了一番,还是有点收获的,尽管结果不是那么让人满意。
“这圣旨也会送到刘家吧?”董母想起刘家人就心烦。
皇上下了圣旨,宣称董飞霞与刘顺尧婚姻是错误,幸好两人没洞房;刘顺尧邂逅了蒙古公主,喜结良缘,而董飞霞也遇见了应治,各自发展──
可惜有名无实的婚姻给两对有情人造成了不少困扰,于是皇上被他们的真情所感动,决定出手为他们纠正错误,使得有情人终成眷属。
“当然会了,这是大事,不用多久,天下人都会晓得。”董父捻须,看向呆若木鸡的女儿。“飞霞啊!委屈你了,为了顾全大家的面子,皇上让蒙古蛮女当刘顺尧的正室,解除你与那小子的婚姻,改嫁给三皇子,这么做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你既能离开刘家那个见风转舵、无情无义的破地方,也能保住名声;只是三皇子比较难伺候……唉!你要节哀。”
“老爷您说的是什么话。”董母赶紧扯了丈夫一把,随即想起治应的为人,也忍不住深深叹气,偷偷劝自己也要节哀一下。
“爹、娘……”董飞霞因突如其来的“噩耗”心力交瘁,没心情再为自己失败的婚姻难过了。
比起刘顺尧的移情别恋,她现在更担心的是,逃离了在刘家的困境后,难道还要跳进更危险的灾难当中吗?
她自己也清楚,为了保住面子、守住名誉,许多看来荒唐、可笑的事,只要能装得不丢脸,就必须咬牙去做,强颜欢笑撑到底。
可是只为了表面好看、不损颜面,这种虚无的东西就要她牺牲一辈子的幸福,在她看来是非常愚蠢的事。
“女儿不能不嫁吗?”董飞霞忧伤的望着双亲。
答案不出她所料,是爹、娘的轮流轰炸──
“你的名节都被三皇子弄臭了,不嫁他,你这辈子还能怎么办?”
“娘晓得三皇子是……嗯,那个可怕了一点,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呀!”
“圣旨都下来了,你要违抗皇命吗?”
“傻女儿,不要折磨自己了,娘保证,嫁谁都比刘家小子好,你从小到大那么爱护他,最后他还不是喜欢上番邦来的蛮女,让你三年的痴心等待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你不必委曲求全,随他去和蛮女鬼混;你跟皇子走出他家大门,替你自己出一口气!哼!他娶个公主有什么了不起?我们女儿还能再嫁给皇子呢!”
“老爷说得太好了!”董母一脸“深得我心”的表情。
董飞霞记得,双亲当初听说三皇子搅局,连累她遭到刘家羞辱时,还曾义愤填膺的大声咒骂三皇子──那些没有重复的精彩词汇简直令她听得叹为观止。
然而一接到圣旨,知道皇上会安排三皇子娶她后,双亲马上改变态度,不再鄙视他们一直很嫌弃的三皇子。
这么现实和虚荣的心态,实在不可取!
“女儿啊!听爹的话,当皇子妃也比较配得上你的身分,让刘家小子见鬼去吧!等三皇子封了王,你就是王妃,刘家人再见到你都必须给你低头、行大礼,你想想,这多有面子啊?”
“而且你跟三皇子在一起也不用服侍公婆!你对刘顺尧的父母那么孝顺,结果那个番邦蛮女生了个儿子给他们,刘家人就一个个无视你的存在;今后你成了王妃,爱怎样就怎样,三皇子和他全家都相处不好,你嫁过去不用看任何人脸色,多自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