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 东京——
今天对施瀛瀛来说,是个特别的大日子。
阳光灿烂的东京盛夏,难得有着宛如冬天般清新的空气。
施瀛瀛在温暖灿烂的阳光下,像只开心的小鸟似的原地打转,甚至兴奋地将学妹送给她的花束用力往上抛,把花瓣甩得七零八落。毕业了!YA!毕业了!
终于可以摆脱纠缠两年的那个讨厌鬼了,万岁!万岁!
想到总算能永永远远摆脱深恶痛绝的死对头,瀛瀛的心情就特别好,简直只有“欣喜若狂”四个字可以形容。
哈、哈、哈——
“瀛瀛学姐……”
怯怯的轻唤打断了瀛瀛忘形的笑声,她揉了揉笑得快抽筋的脸皮,回头看见三个小学妹以崇拜的眼神痴望着她。
“有事吗?”她脚步没停,继续走向银杏树道。
“我们……想庆祝你毕业,不知道……能不能请你吃个饭?”学妹们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我已经约了人了,很抱歉。”瀛瀛以一个遗憾的微笑婉拒三个仰慕者的好意,一边左右张望着。
“瀛瀛,这里,快来!”
对街一双雪白纤细的手从珍珠白的敞篷跑车里伸出来,朝她挥舞着。
“再见!”瀛瀛朝三张失望的脸孔摆摆手,迈开长腿奔向对街。三个小学妹又羡又妒地看着瀛瀛跳上敞篷跑车,车上的女人探出头望了她们一眼,然后微笑着点点头,把车开走了。
“啊——好美的女人——”
“真像松岛菜菜子,好有气质——”
“看来我们这辈子是不会有机会和瀛瀛学姐吃饭了。”
学妹们幽怨地目送跑车驶离她们的视线,同声叹了口气。
被评论成像气质女星松岛菜菜子的施云云,此时正没什么气质地臭骂着瀛瀛。
“瀛瀛,拜托你把自己打扮得像女孩子一点好吗?今天是你东大毕业的大日子那,你看你穿的是什么样子,真受不了,活像是女性荷尔蒙太多的木村拓哉,我看珑泽秀明都比你秀气一点,你该不是想吸引杰尼斯家族的星探上门吧?真是的,搞得一大堆仰慕者全都是女生,还一天到晚拿我当挡箭牌,去敲碎那些仰慕你的少女心,别造孽了,好不好!”
“终于毕业了,哈、哈、哈!”瀛瀛根本没把大姐“落落长”的数落听进去,兀自开心地在大腿上有节奏地拍打着。
“你干嘛笑得像白痴一样,毕业值得开心成那样吗?”云云怪地转头看她。
“那当然,从今天开始,我施瀛瀛又重新登上国王的卖座了,呵呵呵!”太高兴了,不想笑都很难。
“皇后啦!你搞不搞得清楚自己的性别啊!”云云纠正。
“唯我独尊的是国王,我才不要降格当皇后。”瀛瀛不屑地轻哼。
“你呀,小时候明明很文静可爱,莫名其妙把辫子剪掉以后,就立志要踩在男生的头上抢第一,搞到现在连个男朋友都交不到,我看你是没救了。”云云瞪了她一眼,对她千篇一律的中性打扮很不顺眼。
瀛瀛充耳不闻,径自悠闲地欣赏街道上的银杏树,现在她的心情可以说是枯木逢春,快乐得几乎要飞上云霄。
自从小学以暴制暴,打倒了被中国传统社会惯坏的臭男生以后,她就享受到了一吐怨气的快感,从此立志要当全世界最聪明的女生,让天下所有的男人都在她跟前俯首称臣。
光立志是没用的,若智商天生不高也是白谈,不过上帝很眷顾瀛瀛,让她拥有一六八的高智商,所以她只需稍加努力就能超越同学。在台湾的怀恩国小、国中、高中以及台大两年这些念书的日子里,她的在校五育成绩永远都是全校第一,虽然其间不乏挑战者,但却从来没有人能成功将她挤下第一宝座。
品学兼优的她虽然赢得了全校女同学的崇拜和倾慕,却也令多数男同学对她望而却步。不过她向来不在乎能不能得到男同学的青睐,能为所有被鄙视的女孩子出口鸟气才是她在乎的。
“东大是不是比较难念?”云云专心开车,随口问。
“还好。”她耸耸肩。
“我看你到日本以后常常挑灯夜战,好像比在台湾念书还要辛苦。”
“用日文念书当然比用中文辛苦多了。”她避重就轻地回答。
其实用日文念书并不是她最大的障碍,她最大的障碍物是——费巽人。
在台湾的念书生涯里,她一直很风光地打遍天下无敌手,不过这项风光的纪录一到了日本东京大学立刻就被打破了。
她万万想不到,也根本无法置信自己第一年的各项成绩居然全部都败在同一个香港男同学的手里,此生初尝败仗,气得差点没吐血身亡。
她安慰自己一定是因为太轻敌的缘故,好加在输的对象还算是自己人,要是输给了日本男人,岂不是等同于国耻?那还不如去投黄河自尽算了,还有什么脸见江东父老!
想她施瀛瀛自立志以来就不曾输给任何一个男人过,为了洗刷耻辱,她决心披起战甲奋勇直追。然而更令她万万想不到的是,即使她前所未有地认真努力苦读,居然最多也只有一项数理科学能超越得了他,从来不曾大获全胜过。
费、巽、人!她比较爱叫他费“逊”人,永远在成绩上和她拔河,让她吃尽挫败的苦果也就算了,居然连脸孔都跟她长得无敌像,害她总是被人嘲笑他是她的男生版,而她是他的女生。
整整两年,她都可以说是活在费巽人的阴影之下,其间还发生过多如麻雀的不愉快事件。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从今天开始,她就要走出阴影,重新找回自己,迈向新的未来了。
哇!阳光好灿烂!银杏树好美!
“我歌唱——我飞翔——在云端——在海上——”
瀛瀛忘形地站起来大声哼唱着,以胜利的姿态在银杏树道下呼啸而过。
“瀛瀛!你干什么!快点坐下,这样子很危险,你知不知道?”云云紧张地拉着瀛瀛的衣服,深怕她飞出去。
YA!瀛瀛张开双臂,开心地欢呼出声。
云云在红灯前踩了煞车,就在这一瞬之间,瀛瀛瞥见了道旁的银杏树影下站着一个男人,两手悠闲地插在口袋里,目光惊异地看着她。虽然男人站在阴影下,身形轮廓都看不清楚,但她一眼就认出他是她的头号死敌——费巽人。
讨厌,真是阴魂不散!
她高高地抬起下巴,唇角微微上扬,朝他比出一个胜利的手势,得意的表情仿佛在无声地对他说:
“嘿!臭小子,从今天开始,我就再也不是输家了!”
东京那么大,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再看见他,在她未来的人生里,她依然可以站稳第一名的宝座。
终于,得偿所愿了。
哈、哈、哈——
瀛瀛原以为生命中没有了费巽人以后,肯定会过着连做梦都会笑的美妙生活,不过幻想和事实显然有很大的差距。
虽然成功地摆脱费巽人的阴影,但是习惯了有竞争敌手的她,一时间失去了主要敌人,生活也顿时失去目标和重心,变得枯燥乏味了起来,生命好像缺了一角,心里也好像失落了些什
么,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半点劲。
母亲是珠宝商,继父又是日本政界名人,如此优渥的家境根本不需要瀛瀛外出工作赚取生活费。可是为了填补心灵和生活上的“空虚”,她也曾经到高科技公司上过班,但是工作不到一个月就选择放弃,因为她发现冷冰冰的工作环境不大适合她,而且公司里的职员们心灵居然比她更空虚,这种环境对她根本一点帮助也没有。想来想去,只好回学校去过自己拿手的生活——念书!
轻轻松松、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工学、数理两个硕士学位,穷极无聊继续进攻博士班的日子里,非但心灵没有获得满足,反而空虚感一天比一天还严重。
唉,她安慰自己,天才总是寂寞的,习惯了就好。
但是,当时间像一条静静流动的溪水,和缓地流逝了三年之后,她却依然还没有习惯。
三年后的某个春天早晨,温暖的阳光洒遍室内,暖烘烘地包围着窝在床上睡大觉的瀛瀛,突然间,房门响起急切的拍门声。
“瀛瀛!快点起床!快点、快点!”
门外传来云云轻扬的叫唤。
“吵什么——”瀛瀛顶着一头乱发打开房门,睡眼惺忪地问。
“太稀奇了,瀛瀛,你快点来看,我请来的设计师长得跟你好像啊!”
瀛瀛闻言呆了一呆,云云又惊又喜的声音像突然从天而降的冰雹,乒乒乓乓的,把睡意正浓的瀛瀛彻底打醒了。
“怎么可能!”瀛瀛失声叫出来。
不会那么巧吧?天底下除了费巽人,还会有谁长得跟她很像的?她的脸没那么大众化吧?
“是真的,他人现在就在楼下,我看见他的时候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弟弟呢!”云云的表情兴奋不已。
轰隆!瀛瀛原本灰云密布的心打进了一道响雷。
“他……是不是姓费?”瀛瀛瞪着大眼,屏息低问。
云云惊奇地挑起柳眉。“好厉害,你怎么知道?”
瀛瀛倒抽一口气,感到一阵可怕的阴影朝她蒙头盖下。
她移动着虚软的双腿走出房门,趴在二楼的栏杆扶手往下看,惊疑的视线猛地接住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眸子,幽黑的眼眸正愉悦地朝她望。瀛瀛仿佛被火烫着了,踉跄地往后退。
真的是他!费巽人!啊——想不到就在她梦周公时,敌人早已趁她不备攻占她家的客厅了,真真气死人也!
“看你那个表情……是不是认识他?”云云疑惑地观察她的反应。
“他也是东大的。”瀛瀛近乎咬牙切齿地说。
“哇,好巧喔。”云云美眸大睁。
“哼哼,是很巧。”瀛瀛的眉头皱得像座小山。
她偷偷瞄了楼下一眼,那个严重影响她生活的费“逊”人正轻松地斜倚着楼梯扶手,浓眉微扬,黑眸魅光流转,定定地看着她。忽然间,她觉得心跳加快,体温渐渐升高,全身都不对劲了起来。
怎么回事?明明是一张和自己极为相似的脸孔,为什么会觉得他那一张特别吸引人?
完了,费巽人的突然出现把她吓出毛病来了!
“费先生,我听说最近东京很受欢迎的买法式连锁餐厅,是你们‘英凡’设计的?”云云倾身替费巽人斟满一杯热红茶,眼角余光瞥见瀛瀛躲在楼梯转角偷听他们谈话。
“那是我的作品。”费巽人低头翻阅着三层搂别墅的平面图,淡淡地说。
蹲在墙角偷听的瀛瀛第一次听见他用中文说话,那微带着广东腔的声音依然和记忆中一样,低沉而有磁性,她的心扑通地猛跳一下,仿佛有种想念已久的心情被满足了的感觉。
“真的!你就是arc的设计师!”云云惊喜地低呼。“我好喜欢arc温馨古典的装演设计,毫不造作,在餐厅里用餐就好像身在法国乡间一样,心情变得温和宁静,感觉好舒服。”
“谢谢,施小姐很懂得欣赏美的艺术。”他的唇角扬起浅浅的笑。
瀛瀛支着下颚,满脸不屑地撇了撇嘴。这家伙还是那副死样子,一点儿都不谦虚,骄傲得让人看了真想揍他一拳。
云云欣喜不已,轻声娇笑着。
“费先生,前几天我打电话到‘英凡’找arc的设计师,可是接电话的小姐告诉我‘英凡’做的都是五百万以上的大csse,不接一般个人的居家设计,不管我动用母亲、继父,甚至未婚夫那边的人脉关系都没有用,我正打算放弃呢,想不到你竟然主动和我联络了,我很好奇,为什么你肯接我的case呢?”
费巽人微微一笑,端起红茶浅啜了一口,笑容有些莫测高深。
“‘英凡’是‘英凡’,我是我,只针对大型连锁企业是‘英凡’做生意的原则,但是我接casc看的是心情和缘分。”
下巴抵住膝盖的瀛瀛无声地轻味着,想不到这家伙还挺有个性的嘛。
“哦,你所谓的缘分指的是……”云云不由自主地瞟了瀛瀛的藏身处一眼。
费巽人抬了抬俊朗的眉,淡淡一笑。
“你是施瀛瀛的大姐,而施瀛瀛又是我的……大学同学,能接到你的case算是一种难得的缘分。”
是孽缘吧?!瀛瀛不领情地低哼。
“的确是很有缘分喔。”云云看着他的表情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你从香港来,而我们是从台湾来的,你和瀛瀛又那么巧都选东大念书,而我又这么巧看上你的作品,真的好有缘分。”
“是啊!”费巽人低沉地一笑。
“真难得在日本还能用中文交谈,更难得的是你和瀛瀛长得好像,和你聊天的感觉,就好像在跟男的瀛瀛聊天一样,真好玩。”云云接着说。
“大学时有很多同学都这么说过,当然,本人的感觉并没有外人来得强烈。”费巽人眼中的笑意加深。
躲在墙角的瀛瀛捧着头,滚了下眼珠。拜托,讲这个干什么,她最讨厌有人说他们长得像了。
记得小时候曾经听过一个传说,说世界上会有三个(还是两个?)人和你长得很像、很像,一旦这相像的三个人碰上了之后,就会有不幸的事情发生。
怪不得,费巽人一出现之后,她的命运丕变,不只属于她的国王宝座拱手让给了他,做什么事也都变得很倒霉。
“你和瀛瀛很久没见了吧,想不想见见面聊一聊?”云云热心地询问。“她刚刚才起床而已,我去叫她出来好了。”
瀛瀛听了大吃一惊,慌得跳起身,蹑手蹑脚地往房间方向潜逃。
“不用了,我猜她应该不想见我。”费巽人客气地阻止云云。
瀛瀛蓦地止步,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这家伙有点自知之明,知道她没有半点想见他的欲望。
“哦!”云云讶异地。“为什么?”
“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费巽人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视线侦查似地看向楼梯转角。“她若想跟我聊聊自然早就出来了,不需要躲那么久不出现,既然这样,我也不便强人所难。”
瀛瀛一呆,尴尬得耳朵微微发热。这家伙的生肖属狗吗?鼻子还挺灵的,居然大老远就嗅到她躲在这里。
“噢——”云云噗哧一笑,对费巽人做个鬼脸。“你还满了解瀛瀛的嘛,她的个性就是那么怪,你别介意。”
“不会。”费巽人低头将别墅的平面图收进公事包里,从容地起身和云云握了握手,说:“施小姐,我还有事先回公司了,等我画好了设计图以后,再和你约时间送过来。”
“好,谢谢你。”
等云云送走了费巽人,瀛瀛这才小心翼冀地探出头来瞄一眼。
“瀛瀛,你好没礼貌,见到同班同学来访也不出来打个招呼,藏头缩尾地像什么样子。”云云一边收拾杯盘,一边责备她。
“他才不是我的同班同学,跟他同校就已经够倒霉了,要是同班岂不是要倒八辈子的霉。”瀛瀛急忙辩驳。
“可是你们看起来好像挺熟的。”云云疑惑地偏着头看她。
“熟?”瀛瀛哼了哼。“当了两年敌人能不熟吗?不能知已知彼,焉能百战百胜。”
为了超越费巽人,她曾经研究过他的个人资料,对他的身家背景熟得不能再熟,只差没把他的祖宗八代也顺便了解一番,不过所有“知彼”的努力全做过了,她还是始终没能“百胜”过。
“怎么,你跟他有仇啊?”云云惊疑地问,从来没有听说瀛瀛把男生当成敌人过,因为她总是说没有男生够格当她的敌人。
“一言难尽,不想说。”瀛瀛揉了揉头发,转身上楼。当不成全天下最聪明的女生就已经够呕了,犯不着昭告天下。
“瀛瀛,我觉得费巽人好像满在乎你的。”云云趴在楼梯扶手朝她喊。
瀛瀛心口猛地一荡,旋即摇头甩掉绮念。此“在乎”绝非彼“在乎”,别想太多了。
“我也很‘在乎’他呀!”她朝楼下戏谑地大喊。“‘在乎’要如何才能把他干掉做肥料!”
她关上房门,仔细想想,东大一别,费“逊”人似乎没有继续进修,直接朝空间设计发展了,这么一来,目前拥有工学、数理硕士学位,面数理博土学位就快要到手的她,成绩已经远远超越他了!
瞬间,眉开眼笑,龙心大悦!
费“逊”人,本人目前这个国王宝座已经坐稳了,你还是只有俯首称臣的分,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