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
凉风习习的初夏,一间古色庙宇前搭建了座野台戏的棚子,台上台下挤满了黑压压的人潮,台下的人个个仰头凝望,台上的人亦神情专注。
滑稽的是在台上的一张桌子,四周围绕的第一层听众,还是一张张粉墨登场的浓妆脸孔,有孙悟空、猪八戒、沙悟净、唐僧及一些妖怪扮相的戏子们,可是他们该上演的「西游记」没上戏,反而聚精会神的看着被他们团团围住的说书人。
这名斯文俊秀的说书人正以抑扬顿挫的语调,说着宋代有名的风流才子,因为一首词惹恼了宋徽宗而断送大好前程,终其一生都在醇酒、女人及词中度过,最后还是由他最爱的妓女将其安葬的凄凉故事……
故事说毕,台上台下的听众在一阵掌声后,仍望着台上的说书人,期盼的眼神似乎无言的传递着他们还想听下一个故事。
台上一身白缎长衫的说书人莞尔一笑,只见那双灵活大眼骨碌碌的一转,迷人樱唇勾勒出一个美丽弧形,爽快的拿起手上的响板用力敲那么一下,「好,那就再来个--」
「不好了,不好了,侯老爷子来了!」
「不好了,侯老爷子来了……」
这一句句警告语从街头远远的传到了野台戏上,台上那张斯文秀气的脸庞立即现出懊恼之色,轻噘红唇,抓了响板,一晃身,施展轻功先跳上另一边的屋檐,一晃眼,那一缕白衣即消失在众人眼中。
众人先是发出一声叹息,接着,个个脸色一整,像训练有素的军队般,野台上拉起了二胡,女妖戏子唱起了戏,桌子早已被移走,台下群众仍聚精会神的看着戏,不时的拍手叫好。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台上的戏子演得更加卖力,台下的观众也吆喝得更大声,但众人眼中的笑意也更浓了。
仅是眨眼工夫,一匹棕马快如闪电的来到庙宇前。
马背上的骑士急扯缰绳,马儿昂首嘶鸣,骑士利落的翻身下马,急匆匆的就往野台上冲。
但定眼一看,上面演的是唐僧进了盘丝洞的戏码,他的宝贝女儿早就落跑了。
「她往哪儿去了?」
两鬓斑白,但年纪看来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身蓝袍,气呼呼的看着这些熟识的邻里乡亲。
他一问,这些人有的看右边、有的看左边、有的看天空,有的还看地上,倒是几个小娃儿诚实的指着另一边屋檐,但马上被身旁的大人给拉下手。
中年男子怒不可遏的飞身跳上棕马,急扯缰绳气冲冲的策马离去。
只见棕马疾驰如风,一路飞奔,左弯右拐的在小小巷弄间奔驰,不一会儿,进入一条宁静小巷,中年男子倏地飞身,施展轻功,几个旋身,来到一个围墙后门。就在一道白色身影要溜进门去的剎那,他捉住其领口,像拎猫儿似的拉起,一个唉叫声顿起。
「哎呀,爹爹……痛啊痛!我快被你勒死了呀。」娇俏声音带着大大的不满,双手在空中飞舞,但就是碰不到爹爹一根寒毛。
「勒死了也好,免得我先被妳气死!」
侯正丞咬牙切齿的将女扮男装的独生女,直接扔到自家后花园的池塘边,要不是侯念媞急急煞住脚步,绝对摔成落水狗。
她抚胸,吐了一口长气。还好还好!但她的右脚突地一麻,腿一软,身子便往前一倾,噗通一声,终究还是成了落水狗。
「咳……咳咳……」摔落池塘的她喝到水、呛到水,像只三脚蛙的勉强在池塘里挣扎,「爹……爹,快救我--」
「池塘的水有多深我会不知道?!」
闻言,侯念媞只得单脚站立,瞪着只到腰际的池水,再白了眼站在池边的父亲,「可是你点了我的穴道。」
「那又是谁先小人?」
呃--她那张粉雕细琢的小脸,立即装出一脸无辜。
侯正丞一张俊逸的脸气得涨红,看着这个鬼灵精怪,他是一肚子火,「天底下有妳这种逆女?竟拿掺了睡药的茶水给爹喝!」
「那也是爹爹不好,谁叫你不准我踏出大门一步,还找了人看顾我--」
「那该怪妳,妳看看妳这是什么样子?!」失去自制的怒吼狂劈而出,侯念媞身子瑟缩一下,耳朵都疼了起来。
但她是什么样子?不就是扮男装而已嘛,何况,邻里的老老小小每个人都说她扮男装俊俏斯文,言行举止也不输真男儿,还有不少姑娘说她要是这身扮相到外地去,肯定吸引一票姑娘尾随而来。
而侯正丞这声大吼可将「紫丁山庄」上上下下全吼到了后花园来。
庄主夫人赵怡静急急忙忙的拉着裙襬跑了来,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侍丫鬟,她一见宝贝女儿浑身湿透的站在池塘里,不禁一呆,「这,正丞--」
「怡静,妳别插手,这一次是她先毁了承诺,又跑到庙口那里去说书!」
「那又如何?爹,我从小听你--」侯念媞一双黑眸也闪烁着两簇怒焰。
他火冒三丈的截断她的话,「我不要妳继承衣钵,妳是女孩。」
「女孩不能当说书人吗?」
「不行!」
「爹--」
「姑娘家就是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妳还给我在外头频频露脸,我告诉妳,我已经帮妳找了一门婚事,十五月圆之日成亲,这时间妳再跑出去,我就打断妳的腿,听见没有?!」
侯念媞抿紧了红唇,水灵眸子泛着泪光,但可见仍有一丝倔强。
「听见没有?!」即使气喘吁吁,侯正丞还是扯开喉咙朝她咆哮,然后抚着起伏的胸口,气喘如牛。
「听见了。」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应答,但眼中那抹倔强久久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