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匆匆,曲央已是医学院大四学生,芃芃也在模特儿界里闯出一点名声,从平面模特儿到舞台走秀,偶尔还应邀上电视台为某些活动打广告。
  虽然芃芃的工作算不上一帆风顺,但她的名气响亮,因她常出现在媒体,名字会和某些小开牵扯一起。
  这两个星期,纪骧和晏子翔不在家,芃芃说他们去出任务。
  任务?他们是警察还是特务?
  芃芃语带神秘说:“他们是007呀!”
  曲央没当真,笑笑带过。
  四年,曲央和纪骧、晏子翔成为货真价实的朋友。
  她本是个有内涵的女孩,什么话题都能带出深刻想法,几年的谈天经验,让他们谈出友谊。
  早上十一点,曲央背着一大袋原文书进门。
  期末考刚结束,同学纷纷讨论到哪里聚餐,曲央没加入讨论,她急着把行李整理好回家。
  她要回去帮忙爸妈,曲央的父母亲在菜市场里卖古早味大饼和糕点,越近过年生意越忙,她得帮忙蒸年糕、发糕和各种糕类,好在过年期间多赚一些。
  一进客厅,曲央看见纪骧坐在沙发,对着报纸生闷气。
  “你回来了?”她走近他,瞄一眼报纸,就晓得他在气什么。
  是芃芃和当红偶像男星吕捷的绯闻,新闻已炒了四、五天,要不是他不在台湾,就是工作太忙,否则不会到现在才知道。
  纪骧没答话。
  很正常。曲央耸耸肩,不是他偏好泼冷水,而是他习惯保持缄默。
  曲央知道他和子晏都喜欢芃芃,也知道他们为了不影响友谊,约好谁都不多话,他们耐心等芃芃长大、定心,再把选择权交给芃芃,由她决定和谁在一起。
  曲央曾批评他们的约定很畸型,还问万一芃芃谁都不选,直接爱上别的男人,他们怎么办?
  她记得当时纪骧摆出臭脸回应她的假设,子翔则胸有成竹地说:“芃芃再找不到比我们更好的男人。”
  的确找不到了,曲央同意子翔。
  “在演艺圈,闹绯闻也是工作之一,真真假假,没定。”曲央刻意轻描淡写,这种事太多次,多到她分辨不来芃芃的心思。
  终于,纪骧开尊口:“她没开机。”
  “她也没回家,芃芃大概怕住处曝光,搅得我们不安宁。”
  从新闻出炉前一晚,芃芃就失去联络,不过,她有打电话报平安,要求曲央转告孙爷爷奶奶,孙爷爷气坏了,嚷着要和芃芃切断祖孙关系。
  “她没联系你?”
  “有,她说她很好,目前躲在中部山区,要我们别担心。”曲央拍拍他的手背,语重心长。“如果你真的爱她,早点让她明白,别错失良机。”话讲得心酸。
  曲央心知肚明,除了朋友,她没有其它选择性。只是朋友……朋友呵……曲央垂眉,光是朋友,她怎甘心?
  压压两鬓,曲央痛恨自己当双面人,她怎能一面鼓吹纪骧主动追求芃芃,另一面为自己心疼?
  因为啊,她喜欢纪骧,非常非常。
  是的,她喜欢他,上大学之后,曲央终算弄懂。
  她不再以为胸口的急速跳动是疾病特征,她明了眼光不自主追随他的背影,那是爱慕暗恋,不是眼睛生病,以至于找不到正确焦距。
  她爱他,即使了解两人中间缺乏可能性,还是爱得小心翼翼,不教他知悉;她爱他,虽然清楚他的感情不会在自己身上寻求寄托,她还是义无反顾。
  怎么办呢?
  恐怕没办法,所有人在爱情前面,智商自动调降二十分,爱情呵,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愚笨行为。
  纪骧盯住她,摇头,他不能主动告诉芃芃。
  曲央点头。她懂,因为友谊,和晏子翔的交情绊住他的作法,那是男人间的义气。
  男人很笨对不?面对爱情,哪还照管得到义气,更何况,让别人捷足先登会比较好?
  曲央耸耸肩,男人是种既单纯又复杂的动物。不想了,忖度是件很累人的事。
  “吃饭没?冰箱里有冷饭,我去炒饭,你坐一下,马上好。”
  曲央忘记该回家帮忙,一心想着,可怜的纪骧需要安慰,她安慰不来他的心,至少能安慰他的肚皮。
  起身,她听见一声长叹:“为什么芃芃不是你,安安分分念书、生活?”
  就因为芃芃不是她,他才会爱上芃芃啊!暗暗地,曲央对自己说。
  进厨房,她从冰箱拿出鸡蛋、虾仁和高丽菜。
  冰箱的食材都是她买的,芃芃从不在家用餐,她有数不清的饭局应酬,再不,她宁愿叫外卖,也不肯下厨作菜。
  这半个月,纪骧和子翔不在,她常煮两杯米分四餐,第一餐炒个小菜配白饭,第二餐做炒饭,第三、四餐加入地瓜丝熬稀饭,有肉松、花瓜,扒扒就算吃饱一顿饭。很行吧,她是生活大师,从不搞浪费。
  曲央把高丽菜放到砧板上,剁剁剁,几个利落刀法,切出完美细丝,许是切得太专心,停下刀,抬头时,她被一个高大阴影惊吓,手上的刀子笔直往下掉。
  眼见菜刀就要剁上她脚板,纪骧弯腰、抄手,一把菜刀竟让他稳稳抄回砧板中央。
  惊魂未定,曲央压住胸口,连退三步,看看纪骧,再看看安然无恙的脚板,半晌说不出话。他、他……真的是007?
  纪骧很糟糕,他不会把受惊吓的女生搂在胸口安慰,也不会说几句话,打破吓人气氛,他啊,不体贴、不浪漫、不温柔,他是个不及格男生。
  “我、我……”
  “你没事了。”他接话。
  就这样?果然,很有“纪骧”风格,他一向不废话。
  “你学过武功?师承武当还是少林?”她乱问。
  他没答。
  宾果,她又猜对,他要是回答无厘头问题,就不是纪骧。
  讷讷地,她把刀子洗净挂回刀架,捧起洗菜篮到水龙头下冲洗,才想要找个话题冲淡尴尬,纪骧居然开了口。
  “我练过一点武术。”
  那算解释?
  心呛两下,不因为他不像纪骧,而是因为不爱解释的男人对她作解释……倏地,甜滋滋的味道涌上心田,没有枫树,她闻到枫香味。
  咬咬牙,她假装没受到震撼,假装一切自然、假装他本来就习惯解释,假装……不对,她的快乐不是假装出来的。
  拿起锅铲,她问:“你学武术有比赛过吗?”
  郑重声明,只是随口问问哦,她不期待他回答。如果他回答了,只是代表他今天心情很好,或者吃错药。
  舔唇,曲央弯腰打开瓦斯炉,表现出忙碌,刻意让他了解,她只是随便问问,爱答不答,无所谓。
  “没有。”
  他……又又又回答!她该去翻农民历,看今天是什么了不起的吉日。
  在热锅同时,她回眸朝他微笑。
  “那我要小心一点,千万别惹火你,否则你不开心,随手一招,把我摔出窗外。”这话纯粹玩笑。
  “我不乱打人。”他严肃看待她的笑话。
  “我只是开玩笑。”转回锅子前,她没发现自己嘴唇咧到脑袋后面,没发觉飞扬的心情不自觉带动飞扬歌声。
  挥动铲子,她忘记纪骧站在后面,一首悲伤的歌让她唱得精彩淋漓——
  人生有许多难关要过 自古是情关最让人难受
  也许我命中注定情海中颠簸
  为你我付出这么的多 却让我痛到有苦不能说
  因为我爱你就像那飞蛾扑向火
  请你告诉我爱上你是一个错 别让我失魂落魄着了魔
  词曲 陈国华
  曲子唱完,香喷喷的炒饭端上桌,连贡丸也滚过几滚,加入芹菜,插入汤匙,这是两人份午餐。
  他拿来碗筷,添满,面对她坐下。
  他张嘴,她以为他会夸两声好香,没想到他说得是完全不搭的句子。“这首歌太悲伤,你别唱。”
  “什么?”她没弄懂。
  “刚刚你唱的歌,太悲伤,以后别唱了。”
  曲央愣一下,才接上他的逻辑,那是他的含蓄关心?
  半瞇眼,她随口回话:“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悲剧性人物?”
  她无心,他却入了意,表情凝重,郑重说:“你不是。”
  他生气?今天他怪怪,惹得她也不正常,曲央转开话题。“吃饭吧!”
  他同意,端起碗,她做的菜一向色香味俱全,一入了口就停不下来。
  他像饥饿了几百年,没几分钟就把碗里的饭扫光,接下来进攻盘里的炒饭,曲央看着盘中炒饭魔法似消失。怎么啦,他很久没吃东西?
  对。出任务两星期,纪骧战战兢兢,嚼进嘴里的食物全是垃圾,好几次,异国星空下,他发觉想起芃芃的次数和想起央央的家常菜一样多。
  曲央捧在手中的饭一动未动,在他把贡丸汤灌进食道时,她想,他肯定遭到老板不人道对待。曲央莞尔,把自己的饭推到他前面。
  他用眼神询问她,她轻声说:“我不饿。”
  她尾音未结束,他已经端起碗,又是三口两口,一堆饭下肚。
  “如果还饿的话,我马上淘米下锅。”
  “不必了,我要睡觉。”说话同时,他推开椅子。
  曲央点头。每次他出差回来,吃饱饭就睡上二十四到三十六小时,这点,她很有经验。
  “纪骧。”
  她唤他,他停脚。
  “快过年了,我要回家帮忙,有事的话,可以打电话给我,我把电话号码和住址放在客厅桌上,嗯、呃,我的意思是如果子翔或你临时有事……”她结结巴巴。
  “哦。”他打个哈欠,回答敷衍,然后进入房间。
  笑容攀上,曲央的开心全写在脸上。纪骧说了什么?
  没有啊!那曲央怎么快乐得像中了大乐透?他没说会打电话给她,也没说要找她吃饭,她到底在高兴什么?
  突地,大肠小肠纷扰的争执声闹上耳朵,曲央摀住嘴、压住胃,想起自己说的“我不饿”,忍不住笑弯腰。
  她……真是无可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