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之后,莫湘蕾像是要躲着夏侯彧一般,借口要裁衣,在新房里忌讳,就搬出了新房住到后头的屋子去,而夏侯彧也没有说什么。
这秋雨一下就下个不停,从早到晩没个停歇的时候,而本来打算用最快速度忙完搬出去的莫湘蕾也就这么一拖再拖,延宕了好些日子。
也幸亏手上已经弄来了不少银两,且还有不少活计做,光是老太爷老夫人还有夏侯彧三个兄长的衣裳,一人一套的话就有五套了,更别提这素服都是整套头尾俱全的,她既然接了这活计,就没想着随便敷衍过去,直接让人带了布料进来,她仔细挑选过后又买了不少的银线好绣上花纹,就关在屋子里,一个人几乎没个停歇的裁衣制鞋。
日子眨眼而过,一下子就到了预定上山祭拜的时候,连着几日的秋雨过后,这一日天气虽还有些阴,但是已经比之前整日湿答答的感觉好多了。
莫湘蕾忙着收拾祭拜的东西,林林总总的,收拾了快半辆马车,这还不包括之前早已经订好的酥油,因为东西太大,早已经让人先送去寺庙里,先让庙宇里的师父们供上了。
收拾好了东西,莫湘蕾也没见到夏侯彧,只有方圆在她要上车前,急匆匆的奔了出来。
“夫人,等等我,主子让我跟着一块去呢!”方圆喘着气,手脚并用的一边爬上了马车的前头,边对她说着。
莫湘蕾皱了眉,她倒是不在意几个人去,而是……
“你跟来,侯爷身边不就没人了吗?”她知道侯府人口已经少到一个极致,他身边只有一个小厮伺候,现在方圆不在,他的腿脚又不方便,要是想弄点吃的喝的或者是不舒服了,那又该怎么办才好?
方圆不好意思说,这差事是主子亲自派的,说是自己腿脚不灵便,让他跟着去看着夫人,因为那三清宫里人来人往的,就怕有不长眼睛的冒犯了她。
“还行还行!主子说去人这儿比较重要……我是说毕竟是老太爷和老夫人还有其它几位爷的法事,自然是要慎重一点的,侯爷自个儿没办法去,自然是怎么慎重都不为过。”方圆抹了把汗,好不容易把话圆了回来。
莫湘蕾想想也是,虽然还是有些担心,可想起那一夜他醉酒后两人之间的纠缠,终究还是没说什么,让车夫直接驾车往城外的三清宫而去。
三清宫是城外小山上的一间宫庙,现任的住持静云法师据说讲经或者是法事都做得挺好,也在京城大户人家的圈子里颇有些名气。
经常有人排队等着让静云法师亲自操持法事,或是让静云法师在佛前念上一卷经,感觉只要静云法师主持,就比旁人做了整天的法事还要有效果。
对于鬼神之说,莫湘蕾是半信半疑的,因为若真有神明,那她打出生就在那藏污纳诟之所,后来又经历了那样的灾难,却不见佛祖垂怜。
可要说没有神明庇佑,那后来她也不能接连遇上贵人,能够活得比他人自在许多。
因此当她拈香站在神像前时,还是闭上了眼,真心的祈求着。
若有来生,愿老太爷等人能够投生在好人家,不说攀高位享大财,可至少一生平安和乐。
他们并没有特别报上安乐侯府的名字,因为方圆说他主子的意思是,几位爷和老太爷都是入了忠烈祠的,平日也都是在那儿祭拜,今日只是想替自家人做个法事,不需要那么劳师动众。
莫湘蕾上完了香,法事却还没有结朿,一时之间无事可做,就带着一个赶也赶不走的尾巴,一起往后头去看看。
三清宫比起皇家寺庙和有名的万山寺景色自然是不如的,但仍有可看之处,后院一汪小潭边上有几棵未落叶的枫树,红灿灿的看着就格外喜人。
她细细的观察着枫叶,想着下回刺绣也能够多添几笔新花样。
只是这世间缘分就是那么的巧妙,想见的人不一定能见,但是不想见的人却往往总是冤家路窄。
级使莫湘蕾不识得迎面走来的年轻妇人,可光看妇人身边的左书云唯唯诺诺的样子,还有另一个样貌熟悉的婢女,她也马上就猜到了对方的身分。
她一点也不想跟这一家子有啥牵扯,转头就想离开。
然而眼尖的左书云也瞧见了她,她一直想知道莫湘蕾跟左家断绝关系之后会过着什么凄惨的生活,好不容易碰了面,哪里有轻易放过的道理。
“唷!这不是那个瞧不上我们左家的莫姑娘吗?”
一听到这刺耳的声音,莫湘蕾就知道,今日是避不开一场仗了,于是她丝亳不畏惧的回头望向三人。
萧氏一听到自家那有点上不了台面的小姑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尖着声音讽刺人时,就朝着莫湘蕾望去。
自家夫君在高中之前,曾经有一段从小定下的婚约她是知道的,可是自己这桩亲事,不只爹爹满意,就是她自己也挺满意的,所以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莫湘蕾,但始终认为日后若是见着了,就贴补些银两,当感激她栽培了自家夫君也就罢了。
可没想到成亲当日莫湘蕾会来闹,她想一个毁了容貌的老姑娘肯定对自家夫君无法忘怀,便连忙派了自个儿的贴身丫头素月去处置,好好劝说一番,让对方收下银两离开。
可没想到素月回来的时候,说莫湘蕾极为贪得无厌,自视甚高,等听见她竟然就那么把银票撕了,本来对她的几分愧疚,也就消逝得无影无踪。
在萧氏的想象中,莫湘蕾肯定是粗俗无礼,小家子气得跟自家小姑子差不了多少,可没想到今日一见,虽然看不清面纱底下的真容,但见她只穿着一身素淡的衣裳,头发也只是随意地挽起,没有多余的金银点缀,但那浑身的气度和没有半分差错的礼仪,看起来就不像是一般村妇,反倒像是哪个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姑娘。
萧氏看出这许多,不由得疑惑,自家小姑子恐怕认错了人,随着两方逐渐接近,她发现她身上穿的可不只是简简单单的素绵布而已,而是银棉绢裁成的衣裳。
这种布料,穿起来就跟普通的棉衣裳差不多,保暖又舒服,可是那布料上隐约的光泽,却像是绢绸一般,隐隐有些反光,而这件衣裳特别的是,若是用银线在这布料上绣上花样,走动之间,就像是浸在一片月色之中,看起来格外高雅。
这料子虽说不难得,却也不是一般人家穿得起的,这个发现让萧氏有点不安,总觉得若她是莫湘蕾,那超乎自己想象的事情就太多了,眼前的女子绝对不是她当初以为的用银子就可以打发的对象。
萧氏看得出来的东西,才刚致富、还没锻炼出眼力的左书云却是看不出来的,反而看她穿着素色衣裙,头上连支银簪子都没簪上,直觉就是她在外头混得越来越糟,甚至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只得来庙里借住了。
“怎么?熟人相见,连个招呼都不打了?”左书云看着莫湘蕾落魄成她想象中的模样,笑得嘴都要裂开了,眼神里满溢着幸灾乐祸。
她就说呢,莫湘蕾一个毁了容貌的老姑娘,性子也不好,又是卖身为奴过的,就算会刺绣又如何?不过就是不值一提的雕虫小技,哪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熟人?呵!”莫湘蕾不屑的看向她,她早就清楚左书云对她的自卑心,也很清楚要怎么用最简单的方法来激怒她。
果不其然,一对上她清冷眼神里的蔑视,左书云就耐不住了,带着一个丫头拦住了她的去路。
方圆一个小厮就是跟着莫湘蕾,也不敢跟得太近,以至于一时没反应过来,等莫湘蕾被人围住,他更不好上前,就怕冲撞了女眷,只得在旁边跳脚,想着若是这些人真的对夫人不利,就是拼着惹祸上身也得要把人拉出来。
这时候他就忍不住后悔侯府里居然没几个丫头仆妇了,清净是清净,但像这个时候,他一个大男人就不方便了。
他在一边怕夫人吃亏,可却不知道在莫湘蕾的眼里,这几个女人就是一起上都不见得能够打得赢她。
一个个娇滴滴的,平日里只怕都没拿过比毛笔还要重的东西了,她有什么好怕的?
“你笑什么?不过就是个被毁婚的老姑娘,怎么?穷得连屋子都租不起了?要不怎么还跑来庙里打秋风了?”
萧氏还没来得及阻挡小姑子和人起争执,她就已说出一串没脑子的话。
“呵!说到悔婚,这位就是左书凡宁可毁了婚约,也得娶的新妇吧!”莫湘蕾点点头,“的确是好品貌,他能够娶上这样一个好姑娘也是不亏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确定官职呢?最好还是京城附近要不就是苏杭等地吧?这不就是他成亲后最期待的双喜临门吗?”
有些人就是自己不要脸,想要放过她们,她们还得把脸伸过来让她好打上一巴掌。虽然觉得烦人,但是既然她们都有这样的“需求”了,那么她也只能从善如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