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丰看着辛茹云,目光乖张而孤傲,然后转头对娟娟说道:“看清楚了吗?就算你处处替她着想,她也不会感激,你真要我和这种人过一辈子?”
娟娟的心情低落,眼底浮起深深悲凉,抿着唇摇摇头,握上宋怀丰的手掌心,轻声道:“对不起。”
没有多余的字,可是他全部都听到了,听到她的歉意、听到她的痛苦、听到她的自责……她恨着自己吧。
宋怀丰叹口气,轻轻勾起她的脸,柔声问:“看着蕥儿那样,你不心痛吗?如果我们因为骄傲而错过彼此,日后我们会不会遗憾终生?”
“对不起。”
他没有骂错,她确实是胆小鬼,在爱情方面,她怕受伤、怕受累,如果她肯与他携手并肩,一起面对重重困难,或许根本不会有今天的事发生。
投入他怀里,她需要依靠,她会慢慢学习勇敢,她会努力与他站在同一阵线,她再不让他孤军奋战。
“娟娟,我知道时机不对,但,请你嫁给我好吗?”这是蕥儿要的,蕥儿没有机会了,他要一件件把她的心愿完成。
点头再点头,她明白的,她同意他,她要和他一起,把蕥儿想做的事做齐全!
她的泪水沿着颊边不断淌下,湿透他的衣襟,宋怀丰轻抚她的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缓声慢言。
“娟娟,不要难过、不要自责,蕥儿中毒不是你的错,大夫说你处理得很好,不然蕥儿早就熬不住,你不知道菜里有毒,你不是故意让蕥儿吃下那些河蚌,你如果知道辛茹云还有机会使诈,一定会小心翼翼避开所有可能,所以不是你的错,懂了吗?”
他的话,敲上的全是她的心情,原来他懂她、懂得这样深。
“我们再想想,蕥儿还想做什么事?”
“她想入股纸雕铺子,想开班授徒,将这门艺术发扬光大。”
“那么,替她办到好吗?”
“好。”
“她肯定还希望我们好好照顾论论和吴卫。”
“我可以帮上忙,我可以当论论的老师……”
两人话说一半,屋里传来关关的惊呼声,他们相视一眼,快步走进蕥儿的房里。
蕥儿清醒过来了,她脸颊粉红粉红的,没有丝毫病态。
娟娟冲到床边,紧紧拉住她的手,频频向她说对不起。
蕥儿笑逐颜开:“又不是你逼我吃的菜,说实话,要不是里头加了料,那河蚌还挺好吃的。”
“贪吃鬼。”吴卫坐到床上,把蕥儿紧抱在怀里,失而复得令他充满感激。
“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天香楼吃。”
“你不行吃的,你会起疹子。”
“我不吃,我看你吃。”
蕥儿摇摇头,眼底染着浓浓的心疼与悲怜。她伸手抚上他的颊,低声说:“对不起,我没有太多时间,我是回来与你们告别的,马上就要走了。”
“走?!你要走去哪里?”吴卫陡然惊吓,圈住她的手臂施了力气。
“吴卫,你弄痛我了。”
“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不弄痛你,我会很小心,你不要……”
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吴卫哪有半点武林盟主的模样,泪水顺着他的眼眶滚下,堂堂铁汉哭了,所有人忍不住别开眼,强忍喉间哽咽。
“别哭啊,你是我的英雄耶,你是我的非凡人呢,你是我的骄傲、我的支柱、我的天……你软弱,我怎么办?”蕥儿把头埋进他怀里,拚命摇头,她不允许他掉泪,自己却泪水翻滚。
她不公平、她霸道,可没办法,谁教他爱上她。
“你不在,我要刚强给谁看?”他只想当她的英雄、她的武林盟主,她的非凡人。
“所以你要努力把我找回来啊。”
“我要去哪里找?”
“我告诉你,你要仔细听,那里叫做二十一世纪,路上有很多奇形怪状的盒子跑来跑去,对了,那里的人都有病,他们不对人讲话,却对着一片薄薄的东西说话,还有啊,他们那里的女孩子衣服很漂亮,没有绣花,但款式千奇百样,看得我眼花缭乱……”说着说着,蕥儿笑起来。
关关和娟娟惊惶地对望一眼,两人同时望向蕥儿,她眼底没有哀愁,反而有淡淡的向往,过去几天,她去了未来?
吴卫以为她在胡说八道,霸道地阻止她往下说:“不许你去,那里听起来很危险,我和论论在这里,你就在这里待着。”
“唉,我也想啊,可是那个男人说,这种事由不得我,我的阳寿已尽,就算不吃下河蚌,也会死于非命。”
“别相信那些无稽之谈。”吴卫怒道。
“那个男人长得怎样?”突地,娟娟想到一个人身上了。
“他……约莫二十岁上下,很瘦,十根手指头白晰细长,脸上戴着一副……他说那叫做……”
“眼镜?”关关和娟娟异口同声。
“对,眼镜,他身上穿着黑色的衣服,他都不笑的。”
“他是月老!”
娟娟激动地拉住蕥儿的手,换句话说,她不是死去,她是要去未来,可是……
她去了,吴卫怎么办?论论怎么办?
她们来不及发问,吴卫一口气驳回她的话。
“不管他长成什么样儿,你都不准去,听到没有?我在哪里,你在哪里,你答应过我的。”吴卫依然不肯认清现实。
蕥儿轻叹,如果她可以决定就好了。
圈住他的腰,蕥儿在他怀里撒娇,“你的武功很好的,你说过,不管我在哪里,你都能找到我,我等你来找,好不好?”
“不好,你乖乖待在这里,以后我会对你更好,我会学着甜言蜜语,我会给你买礼物、制造关关说的浪漫惊喜,我会……”
她的手捂上他的嘴,缓缓摇头,态度坚定,她没有过这样的眼神,吴卫不自觉停下声音。
她满意吴卫的安静,勾住他的脖子,重新把身子贴进他怀里,脸颊靠着他胸口,蕥儿转头对宋怀丰说话。
“二哥、娟娟,你们可不可以在我离开之前成亲?我想看娟娟当新娘子的模样?”蕥儿笑着要求。
娟娟二话不说,回答:“好。”
“我没剩下多少时间了,子时,我就得离开。”这是月老告诉她的。
“没问题,关关,你的喜服借我。”
关关点头。“怀丰,你过来拿你哥哥的吉服。”
“周嬷嬷,你带人去布置喜堂。”
“小苹、小杏,你们帮蕥儿换上衣服,咱们全家一起喝怀丰和娟娟的喜酒。”
大伙儿散去,各忙各的,屋子里剩下蕥儿和吴卫,她还有好多事要对他叮咛,好多话要说,她必须说服他真的有那个二十一世纪,因为……她也害怕呀,害怕他不肯来找她。
一通布置花不到两个时辰。
这段时间,吴卫抱着论论和蕥儿在屋里玩耍。
蕥儿跟他讲很多关于二十一世纪的事儿,即便难以相信,但为了蕥儿,他应下所有要求。
蕥儿不停地重复,“你一定要找到我,如果我忘记你,你别灰心,慢慢告诉我,我和你之间的故事,我会努力记起来的,好不好?”
吴卫点头附和,他不信她,却附和她。
为什么不相信?
因为他害怕,在这里他是武林盟主、武艺高强,天底下没有他办不到的事,可他不知道那个二十一世纪要怎么走?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找到他的蕥儿?不知道如果蕥儿离开自己,他还有没有办法继续活下去。
所以他必须不相信。可蕥儿那样认真地一再要求,他只好点头,只好做出连自己都不敢保证的保证。
夜里,这顿喜酒全家人吃得很哀伤,桌上的低迷气氛、无法言语的哀愁,将他们的笑容消灭。
关关吸吸鼻子,开口说话:“怀丰,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娟娟和我跟这个时代的女子截然不同?”
娟娟望向关关,她要揭穿这个秘密吗?
犹豫地看了怀丰一眼,他会不会把自己当成妖怪?
宋怀丰点头,她们的确与众不同,她们敢说别人不敢说的话,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她们比多数的女子都要勇于追求所欲。
“为什么?”怀丰问。
“因为我们的身子里面住着的,是来自千百年后的灵魂。”
关关的话震慑了宋怀丰,他转头望向大哥,宋怀青朝他点点头,他相信关关,因为他的生命也有旁人无法想象的奇遇。
“什么意思?告诉我!”宋怀丰疑惑地握住娟娟的手,娟娟安慰地拍拍他,她决定勇敢一回。
是啊,这是她欠蕥儿的,为了蕹儿,她们必须说服吴卫二十一世纪的存在,必须让他明白,死亡不是结束,而是下一个回的开始。
娟娟说了她穿越前的身分、穿越的过程,说那个月老手上的姻缘簿,以及那本《蕥客镌雕》秘笈。
她甚至连自己害怕再度穿越回去,把爱情割舍在此地,以至于迟迟不敢向怀丰表白的事儿也从实招来,这是她隐瞒怀丰的最后一件事。
娟娟说完,关关也说出自己的前生与轮回,她们都不晓得时空是发生怎样的改变,怎会让穿越这种事屡见不鲜。
她们一人一句说着二十一世纪的事,说那里的人情、那里的竞争、那里的人权、那里的自由与平等……
说着说着,吴卫、宋怀青、宋怀丰听得痴傻了……
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关关会订下十二年教育,为什么会有云湖商业区的成形,为什么娟娟能做出这个时代没有人懂的立体纸雕,许多的谜题随着她们的故事揭开。
蕥儿恍然大悟,把在大哥大嫂新婚夜听壁脚的事儿招了,她说:“原来,来自千百年后的一抹灵魂是这样解释的哦。”她笑着把脑袋凑进吴卫怀里,撅嘴向宋怀丰抱怨,“二哥,你要同我相公学学,不知道的事就说不知道,千万别穿凿附会、胡乱解释。”
她的话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娟娟不介意错过洞房花烛夜,她把每个可以想得到的话题全部翻出来讲。
教育制度、升学制度、电脑、韩星、世界旅游……
她们的话,把吴卫最后一分怀疑抹去,因为任凭娟娟和关关再聪慧,也绝对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编造出这么多事儿,若非亲身经历,怎能将那个世界描述得巨细靡遗?
他信了她们,然后在深夜,与蕥儿共眠的床上,蕥儿对他说:“那个二十一世纪听起来还不错,吴卫,你要记得来找我。”
再然后,她睡着了,没有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