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帧方来到民宿时,已经将近夜晚,他看起来有点累,但看见夏日葵时,所有的疲惫不翼而飞。
严帧方不知道老家在廿么地方,所以夏日葵待在民宿里等他。
傅育康不知道严帧方要过来,心里因为夏日葵的陪伴得意得很,他以为这段日子的不屈不挠已感动了夏日葵的心,他相信两人之间会有不错的进展。
直到看见严帧方,直到笑容以光速飘到夏日葵脸上,他才知道,自己猜惜了方向,她之所以待在这里,不是因为被他感动,而是和另一个男人有约。
傅育康咽下不满、挺直胸背,阔步走到严帧方面前,手臂揽上夏日葵肩膀,以一种宣誓姿态告诉他——这个女人是我先预约的。
夏日葵看不懂他的幼稚宣誓,莫名其妙地瞧他一眼,天气很热欺,他干么靠那么近,而且他满身大汗,不怕把她熏成臭袜子?
“帧方,你怎么有空来垦丁,又来出差?真辛苦,可惜……”他指指正在装潢中的大厅,笑道:“如你所见,民宿正在装潢,不对外开放。”接下来的那两句他已经想好了,只要严帧方随便发一个气音,不管是我、啊、咦,他都要接着说:“没关系,这段日子有阿葵的陪伴,我对垦丁已经很熟了,我帮你订一间高级饭店,怎样?”但严帧方设有发出任何声音,连气音也没有,出声的是夏日葵。
她推开傅育康的手臂说:“我们已经讨论过,总经理不介意住到老家。”她转向严帧方。“你要不要顺便参观民宿?装汉快接近尾声,下次你过来就能住了。”
“不会教我失望吧。”他朝傅育康丢出挑衅眼光,他的隐性宣示,他明白。“这家伙还满有实力的。”夏日葵替傅育康说话。“那就四处看看吧。”严帧方朝夏日葵伸过手。
他、居、然、对、阿、葵、伸、手?!
傅育康想杀人的心都有了,虽然严帧方是男的,但他就是看见一只蜘蛛精挂在网上,不停向唐僧招乎,而且还是热爱脱光露点的品种,偏偏他们家的唐憎肉看起来既美味又可口。
傅育康的视线从严帧方的大手往右调七十五度,挪到夏日葵脸上,试着在上面找到嫌弃。
但是夏日葵没有嫌弃,只有略微的犹豫。
如果他们不是很熟,夏日葵不会考虑把僧肉送到餐桌上,但在垦丁七日游时,他已经牵过无数次她的手,然后在接下来的两个月中,他们从普通朋友升等为谈得来的好朋友,因此迟疑只有三秒钟,她把自己的手交到他的拿心中。
铿!不知道什么东西在傅育康脑子里制造出爆裂声响,他第一次知道,被人家拿着棒子在胸口翻搅是什么滋味,他一把拉开两人,凶狠的目光像是抓到正在和牛郎通奸的老婆。
“你、你只是她的总经理而己。”他的口气像干掉三大瓮陈年老醋。
这话让人有些摸不着头绪,搞不清楚的人会以为他是神经病,但严帧方的理解力还不错,于是他笑得益发温柔,回“阿葵已经离职,我和她哪有上司与下属的关系。”他的笑……夏日葵无法免疫,看着他的脸,她也笑得像是整个人里上一层枫糠浆。她知道再见到严帧方是什么感觉了,就像咬一口上好的枫糠吐司,那幸福感直接从嘴巴窜进头顶。
但傅育康的感受截然不同,他不只喝醋,整个人还被泡进醋缸里,而且还是坏掉的劣质醋。
他转头怒回夏日蔡。“你不是说,他对你而只是客人?”充满幸福感的女人,看什么都会感觉甜蜜,傅育康闹小孩子脾气的表情,在夏日葵眼底可爱极了,于是她学严帧方的口吻说:“民宿现在没开,我和他哪还有王人和客人的关系。”话讲完,她觉得自己超幽默,偏过头与严帧方相视而笑。
严帧方是机器人型录里的M001号,不知道心底那种一点兴奋、两点雀跃的感觉是不是叫做幸福,没办法,他转型为人类的时间还太短。
但他很满意夏日葵的回答,他拍拍傅肓谈的肩膀说:“好好工作吧,阿葵常夸奖你有天分,我去看看你的工作成绩,说不定我们有合作机会。”傅育康拍掉严帧方的手,满脸快快不乐,肚子里的劣质醋正酝酿着,将他温和讨喜的细胞透过化学变化,重组排列模式,等排列完毕,他会很帅的赏对方一记左勾拳和佛山无影脚。
他以为严帧方已经离开那么久,他和夏日葵之间什么都不留,他以为自己很有机会掳获夏日葵的爰情,毕竟他一直是爱情领域中的常胜将军,随着装潢即将结束,夏日葵眼底的崇拜越来越明显,他只差几步就要抵达冠军宝座的,怎么会严帧方一出现,风球立刻转向,程咬金直奔冠军宝座?
他又气又怨又恨,但师傅走过来请教他问题,专业第一,他不能不理会,只好先转身和师傅沟通,没想到他一转头,夏日葵就带着严帧方往二楼走去。
那瞬间,他看着两人的背影,心沉沉、胃闷闷的,一股说不出口的沉痛在心底扩散开来。
阿葵是喜欢严帧方的吧?
还以为她与众不同,不会像其他女人一样,看着他就露出一脸花痴笑,原来不是她不会犯花痴,而是对象不对,她的花痴笑给了严帧方而不是傅育康。
晚餐桌上,傅育康心情很DOWN,他是敏感男人,早在上次夏日葵因为严帧方的离开而表情失落时,他已经看出端倪,即使她一再辩解,此刻她笑得开怀的模样也已出卖了她。
傅育康臭脸地别开眼,好像有人欠他钱,还刨开他家的七代祖坟。但不光夏日葵,餐桌上的每个人都露出笑脸。
LILY笑,是因为严帧方送她一整套昂贵的保养品和彩妆。
翅膀笑,是因为玫瑰正在对他笑。
而玫瑰笑,是因为她的心情很好。
翅膀和玫瑰之间有鬼,他们最近像对小夫妻,经常出双入对,有时抱着若若在外面溜达,有时两个人关起门来共处一室……他们说是各自在工作,但天晓得?
反正那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夏日葵在笑,而且笑得莫名其妙,没有理由、没有原因,只要严帧方一个动作,她就会不自觉发笑,好像严帧方是个高级丑角,举手投足间,都会让人笑到爆。
至于严帧方的笑……他真想咆哮,明明是个再严肃不过的男人,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搞笑脸大放送,怎样?刚接了牙膏广告?
“你们家饭店开下去,会不会影响我们家的生意啊?”外婆问严帧方。
“应该不会,首先是顾客群不一样,我们的业务会以旅行社为主,而会选择“者家民宿”的,通常是一般散客。再者价位不同、提供的气氛与功能也不同,所以真正会造成影响的,应该是其他的大饭店,不过我们会积极开发自己的顾客群,所以LILY姐不必太担心。”他就事论事。
“幸好,我很担心阿葵把钱砸下去会收不回来。”
“你应该对育康有点信心,我今天过去看了一下,感觉很不错,我相信新的房间推出去,一定很快就会得到回响,至于如何促销、如何招揽顾客上门,这是阿葵最在行的工作,我认为在我们的饭店开张之前,“老家民宿”早已经站稳脚步。”
“真的厚,那你以后会来这边的大饭店上班吗?”
“还不知道,要看公司的安排,不过以后一定会经常往返垦丁,到时候还要麻烦LILY姐照顾。”
“什么话,是你照顾我们的生意才对。”外婆笑得越来越厉害,一不小心,大大小小的纹路全数冒出来。
“LILY姐的厨艺很好,如果不是有自己的民宿要忙,我很想请你到我们的饭店当主厨。”严帧方原是好意夸奖,没想到马屁拍到马腿上,本来笑得很夸张的外婆突然不笑了,像被熨斗烫过,所有的纹路在瞬间压平。
严帧方发觉不对,向夏日葵投去求助一瞥,她给他一个安抚眼神,与妹妹对视,坐在外婆身边的夏玫瑰点点头,把一块回锅肉从外婆碗里拿走。
“你不能再吃肉了,多吃青菜,有益健康。”夏玫瑰说。
外婆无奈地扯扯唇角,“我那么老了,你们还管我。”
“这叫做自作孽,是你让我们搬进来的,以后啊,我们要一路管,管到你受不了为止。”夏日葵连忙接上话。
沉重的气氛被夏日葵和夏玫瑰打散,众人又恢复说说笑笑,当然,傅育康被排除在外。
晚饭后,夏玫瑰和翅膀抱着若若到外面散步,外婆去隔壁找朋友。
过去这个时间,傅育康会和夏日葵坐在玉兰花树下聊聊天,过去两个月,他们聊着彼此的成长过程,聊他们的亲人,聊他们的朋友和学校。
因此夏日葵请楚傅育康的爸妈是怎样的父母亲,而他知道夏日葵的爸妈以及……深爱外婆的外公。
他很请楚严帧方说错什么话,他本想藉机嘲笑严帧方几句的,但餐桌上不方便,怕二度挑起LILY姐的伤心,但一收抬好饭碗,他想逮人来修理时,却发现整个四合院里找不到半点人迹。
他生气,气今天晚上轮到自己清洗碗盘。
输定了吗?
那天他在玉兰树下,看着满天星星对夏日葵说:“猜猜看,我为什么会挑你来逼退相亲对象?”
“因为你偷看我的小册子,以为整个餐厅里,我和你最有交情。”她想起那本小册子,突然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还真的办成当中的好几件。
比如帮助穷困潦倒的人,她做到了,对象是傅育康,她挽救他饿死于街头。
比方鼓励对未来失去期待的人,对象是翅膀,她给他买了一把新吉它,最近听到他开始在创作。
比方把温暖带给冷漠的人,把热情带给不懂得幸福的人,对象是严帧方,以前他冷漠、不懂得幸福定义,现在他会露出让人心发暖的微笑。
但是把用不着的财产,捐给贫穷的好朋友……她想这辈子都办不到,因为她还有妹妹、还有外婆,还有她们的下半辈子要照顾。
想到这里,她想起自己的病情,悠闲的乡下生活,似乎让她的病况改善不少,至少她睡眠充足、工作压力大幅减轻,晕眩、耳鸣、记忆力减退……等等症状很少再找上门。
“并不是。”他在她眼前一个响亮弹指,把她飞掉的魂魄拉回来。
她笑着回答,“因为我看起来最软、最好咬,而且事成之后,不会赏你一巴掌?”
“不是,是因为你的吃相。你不怕胖、不做作,满桌的食物都往嘴巴塞,食物到了你眼前都变得很好吃似的。”
“那是因为我有点自暴自弃,那时我刚离职,不再担心无法将自己的BODY塞进套装里,何况那是嫚嫚点的餐,每次我请客,她都会点最昂贵的套餐来惩罚我。”
“惩罚?”
他对楚嫒嫒很熟悉了,虽然没见过她,但接过她的电话,知道她是夏日葵这辈子最好的麻吉。
“对,惩罚我赚得比她多。”傅育康大笑。“那么,需要被嫂嫂惩罚的人还不少。”
“不一样,他们不是嫒嫒的死党。”夏日葵挤挤鼻子,什么叫做死党,就是知道你所有秘密,逼得你不能背叛他的对象,就是让人又爱又恨、又想念又咬牙的那个。
“听起来那个死党不怎样,想不想换个新死党?”他比比自己,毛遂自荐。
“我和你……很熟吗?”她偏过头,调皮地朝他吐舌头。
“要熟还不容易?你不必花钱对我做身家调查,我就会把故事全盘托出。”她凝望他,没有多话。
他接着说:“那天,你的吃相和我的初恋女友很像,她吃东西就是像你这样,绝对不浪费半点食物。她说赚钱不容易,奢侈是人类最可恶的恶习。我同意她,不是因为环保、不是因为非洲粮食短缺问题,而是奢侈这件事本身就是不可饶恕的过错。”她说得义正词严。
“你的口气和她一模一样。”
傅育康发笑,他的第六感很准。其实她长得不像宣宣,五官不像、身高不像,但第一眼的感觉他就觉得她像她,之后一天天相处,她越来越像,说话像、吃饭像、微笑像、发表谬论的口气和态度更像。
“即使她的吃相符合你的需求,即使她对奢侈有着你欣赏的论点,但后来你们还是分手了,对不?”
“对。”他深吸口气后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