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你用了一个很特殊的方法,让我记住你。”
“你喜欢所有脑子里能够记住的人?”而他的记忆力不坏?所以她应该难过还是庆幸自己不是他喜欢的NO.1?
他横她一眼,她是专门杀死浪漫的高手。“我记住你、并且调查所有关于你的事,你的家人、你的性格、你的勤奋上进……”当时他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种事,充其量她不过是离职员工,了不起是个敢在他面前屡话的员工。
可又如何?他会动心思去调查个女人,代表他有意思和对方进行下一个步骤,所以他会调查和自己相亲的女人,会调查李茜,至于调查夏日葵……至今,他仍然对当初那个行为感到无解。
“所以呢?上流社会的机器人,发现对下流社会为三餐温饱汲汲营营、拼命求生存的贱民感兴趣,你无法想象那样的世界,所以突然间……”爱上她?
“如果你肯闭嘴,安静听我把话说完,我会很感激。”真是的,他怎么会喜欢这种让人很想举斧头的女人,她不知道对他而言,告白是件高难度工作,比经营一间饭店或逼下属提升业绩十个百分点还困难。她合作点头,在嘴唇上方打一个叉叉,自得像雪的手指头和粉红得像棉花糖的嘴唇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三十二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带在身上的理智在这分钟断线,该死的!
终于在深呼吸几次之后,他的理智又联上网。
“你的调查资料,我从头到尾看过一遍,然后下达指令给叶组长,告诉他,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把你找回来,因为不管你是不是个好女人,你都是个百分百的好员工。”喂,什么叫做“你是不是个好女人”?!她就是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好女人啊!
她来不及抗议,他又把话题接下去。
“第一次心动,是在我前往垦丁的半途中,那天你和育康坐在一辆烂到让人无法形容的卡车后面……”
“那是阿全叔的心肝宝贝,你不可以这样形容……好,我闭嘴。”她识时务地闭上嘴巴。
“迎着风,你闭上眼睛享受阳光,那个表情,很幸福。只是阳光、只是带着腥臭味的空气、只是迎面吹拂的风……我不明白,这种廉价的东西,为什么会让你感受到幸福?”他停下话,朝她略略点头,她回眸望他,他的表情代表……解严时期,她可以说话了?
“那个时候,我才刚跟外婆和好,她没有怪罪我的刻薄,全心全意接纳我和玫瑰,而且又莫名其妙捡到一个免费设计师,我觉得自己的人生正朝着光明的方向发展。因为这里幸福……”她拍拍自己的胸口,续道:“所以便是带着腥臭味的空气也让我感到幸福。”很好,他终于弄明白了。“你的表情深深地吸引了我,我的人生有成就骄慠和财富,但我认真检视过,幸福对我而言,遥远而珍稀。我从小就被教育,金钱可以买到全世界,包括友情、爱情,以及许多文人笔下弥足珍贵的感情。”
“所以你买到了吗?”
“买到了,只不过那些感情的背后没有真心。”只有利益。
严帧方拉起她的手,走到大厅前,仰头对上满天星子和一枚柳眉月,他想起那个晚上、那片沙滩,那个没有预设立场、没有目的或计划的大笑。
“你的毛毛虫企图咬我的脚,既幼稚又无聊的游戏,却逗出我人生第一回合的真心大笑,那个晚上我恍然大悟,原来真心不能用金钱去买,只能用真心去交换,我无权责怪别人待我虚伪,因为我付出的,一样不真诚。”
“那么简单的事,你居然在二十几岁的时候才发觉?我错了,我还以为你很聪明。”她满眼的不相信。
他叹气,手伸到她的肩膀处、搭上。“夏日葵,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活到二十八岁,还没有交过男朋友。”
“因为我对公司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不是,因为你很擅长谋杀男人的真心。”
“哪有,我是因为太忙、太可爱、太……”
“你又在转移话题。”一句话,他打掉她的后续。
呼,又被看穿了?她是想转移话题,她不是笨蛋,心底清楚,他再继续往下说,很快就要那块她不愿接触的地方。
那里有她的欲望,有她对爱情的想望,有她不实在的幻想……她多害怕啊,害怕自己脑袋不清醒,把自己的痛苦变成两个人的哀伤。
她不愿意做这种事,就算她不是圣人,也衷心希望所有自己喜欢、喜欢自己的人,都能快乐幸福。
见她闭嘴,严帧方继续往下说:“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你教会了我玩、教会我快乐,我一条一条把它打印在这里……”他指指自己的头脑。“回到台北后,只要一个不经意想起,我就会忍不住发出会心笑意,然后我发现,在想你、想我们的游戏时,心底会漫上股甜滋滋的、叫做幸福的感觉。”
“我第一次发简讯给女人,第一次期待有人回我简讯,第一次在看见简讯时,忍不住兴奋的想要大叫。夏日葵,我喜欢你、很喜欢你,我和你,不只是朋友。”
唉……他还是说了,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更舍不得把他脸上的快乐变成忧愁,她只能傻傻地看着他,傻傻的厘不清满肚子思绪。
怎么办,一个在等她说YES的男人,她无法开口说此,那样太残忍。
“你不说话,是因为无法回答我:“好吧,我们不只是朋友。”对不对?”他居然能够毫无失误地猜出她的心声?!
“阿葵,想不想走走?”他没有继续逼她,反而转开话题。
“去哪里?”
“去你带我去的私房沙滩。”
“外婆不允许我们再碰她的小绵羊。”
想起小绵羊的阵亡,他笑了。“还没有修理好吗?还是机车行的人不愿意帮她修?”
“已经修好了,但是玫瑰载翅膀出去一趟,它又在马路上休克。”命运多舛的小绵羊啊!
“它太老,需要退休,勉强一个弱势老人持续工作是不人道的。”
“小绵羊是外公买给外婆的,对外婆而言,它不是车而是亲人,每天都要和自己散步一段的亲人,就像那棵玉兰树。”
“它也是外婆的亲人?”
“嗯,外公要娶外婆的时候很穷,只买得起两个小小的金戒指,买不起顶链,外公很沮丧,外婆说:“给掰中棵玉兰花吧,等开花的时候,用玉兰花给我串成项链戴,给我插在头上当发簪。”所以他们结婚那天,外公在厨房后面种下玉兰树。”平凡而浓郁的幸福,严帧方很是羡慕。“知道了,我有开车过来,放过小绵羊吧。”
“不能在这里说吗?”
“我喜欢有海浪当背景音乐。”
夏日葵考虑中,他不等她同意,便牵起她的手,走向他的轿车。
她喜欢他掌心的感觉,温暖、干燥,宽宽大大的,可以包容小小软软的她。
今天的海浪很温柔,和今天的月色一样,他没松开她的手,即使是在开车中。
脱掉鞋子,他们漫步在沙滩上面,他牵着她慢慢走,每个脚步都走得又稳又沉,他暗自期望,当旭日升起,脚印依然留在沙滩上、留在他们的心间。他不疾不徐,说着他与李茜的相遇、相熟……以及错误演出。
他说人生第一次出错,竟会引起这么严重的后果,从那之后,他对女人便小心翼翼,他不是刻意洁身自爱,而是因为害怕麻烦。
夏日葵失笑,也是啊,一次错误就换来那么重大的责任,换了别的男人,大概会有心理阴影。
“……答案出炉,一个母亲为什么要隐瞒孩子的出生年月日?因为特殊、因为上帝想要孩子领两份礼物?这种话只能骗骗小孩子。”
“我没怀疑过品言,是因为我曾经看过护照,上面的生日是七月五日,发现品言卡片的那刻,我没去找李茜对质,却带品言去验DNA,结果出来之后,我发函给李茜并约她在外头见面。那天,我旁边坐了个律师,而她身边坐着我以为已经死去很多年的赵礼华。”
“李茜的前男友?”
“对,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但死去的是他的双胞胎哥哥赵礼庭,李茜在美国生孩子的那几年,他们一直住在一起。”说到这里,他嘴边扬起一个自嘲讽笑。
这次,他花大钱调查得更彻底,将李茜在美国的生活查得清清楚楚,若不是为这份报告,他不必等那么多天,就可以掀开李茜的假面具。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心爱的男友以及与男友的爱情结晶,分明可以组织个幸福家庭,她为什么要去赖上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
“李茜穷怕了,她穷尽辈子的努力,就是想成为上流社会名媛,可是她控制不了爱情,她爱上一个和自己一样穷的男人,所以她选择我、赖上我,企图从我身上诈得利益。”
“她说绝对不让她的孩子过她以前过的日子,所以在发现自己怀孕后,就安排了那次酒后意外,至于我和她之间,有没有真的发生意外,根本没有人知道。”
“她疯了,那个赵礼华呢?他怎么能够同意这么荒谬的计划,难道他半点不介意自己的儿子喊别人爸爸,自己的爱人喊别人老公?”
“他太爱李茜了,就;算不赞同她的行为,还是照她的意思做。不过……开始是如此,到后来,谁知道他的想法有没有变质。”
“什么意思?”
“李茜利用我给的一千万,供赵礼华在美国念书拿学位。他现在有一份相当不错的工作,专门做绿能建筑,台湾没几个人能做,他成了一枝独秀。如果没有我给的那笔钱,没有学历背景,他现在只能领3OK。”
“不管怎样,他现在学有专精,还不能提供李茜过好日子吗?为什么李茜还要这么做?”严帧方失笑,食指戳上她的额头。“你以为我的身价有多少,他就算当一辈子的工程师,从早忙到晚,也赚不到我百分之一的身家。”
“若是李茜嫁给我,大可以避孕,几十年后,我理所当然把所有财产留给“独生子”。至于李茜和赵礼华,我那么忙,他们要幽会多的是机会,她把每一步都算准了,就是投想到我会从品言的卡片上看出破绽。”
听完故事,她为他不平,勾住他的手,心疼地把脸贴在他的手臂上头。“你这么精明的男人,居然会在这种事情上当受骗。”
我以为自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天下无敌的好男人,任何女人见了我,就会无条件交出真心,哪知道李茜身在曹营心在汉,只想拿我的钱为另一个男人做成功跳板。我想,我对自己需要重新评估了。”
她侧过脸问:“需要我同情你吗?”
“不需要。”他有他的骄傲。
“那就好。”
“为什么那就好?”
因为那代表,你没有受伤太大。”
严帧方点头,同意她的看法。“也许是因为我的心从来鲜在李茜身上,如果换成个我喜欢的女人,财定……你有没有看过机器人崩溃?”能说笑了,看来他的怒气已经消弭的差不多。“后来呢?你怎么修理他们?”
“你就确定我一走会修理他们?”
“你说我不肯吃亏,其实在不吃亏这件事情上,你修的学分比我更高。”
“嗯嗯,很好,你懂我。我不肯吃亏。我把那一千万连同那几年我陆续汇给李茜的钱,以及李茜在我家吃的花的用的,全列成一张清单,再开百分之十的利息,在律师的见证下,逼赵礼华签下借据,分十年摊还。我这样……过分吗?”
“不过分,利息应该再更高一点,如果没有你的资助,他不可能出国念书,他现在只会是一个扛水泥的,当不了建筑师。”他乐了,长手勾上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身边拉。“看来我们的脾气不是普通相像。”
“嗯嗯。”她同意,一样骄傲、一样勤奋、一样不吃亏……他们越是相处,越是发现,他们意外合拍,出手意料的有默契。
“对于我刚才的解释,你还有没有不理解的地方?”严帧方问。
“怎么可能不理解,有谁敢否认你的语言能力?”
“既然如此,夏日药,我虽然不需要你的同情,但我需要你的承诺。”
“承诺什么?”
“承诺我们不只是朋友,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比朋友更上一层。”她的心在发抖,说不出是喜欢还是害怕,她的视线出现一丝茫然,耳边好像有几百个人同时在擂鼓。
“上了……哪一层?”她艰难问。
“情人。”
终于,炸弹爆炸,砰一声,她的思绪被炸得支离破碎,她看着他的眼睛失去光芒,彻底成了木头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