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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会生财(上) 第二章 造纸谋生路(2)
作者:风光
  过了几日,大豆已经收完了,隔日曹秀景又与陈大力来到田里收苞米。

  掰苞米并不难,难在若是在苞米田里待久了,皮肤被苞米叶磨来蹭去,出来便会浑身发痒,得好一阵子才能缓过去,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可男人总自觉皮粗肉厚,不甚在乎,曹秀景嘴上不说,心里可心疼了,所以每次下田前都会主动替陈大力戴上自制的带袖手套,这也是陈大力能接受的极限,像曹秀景还戴上了面罩和斗笠,他是懒得这般麻烦的。

  两人忙到了午时,来到树荫下喝水,曹秀景在陈大力大口大口灌水时,拿来了自己早上装的食篮,里面有几颗大馒头和一些腌菜酱瓜,催促陈大力净了手后,便拿一颗馒头给他。

  陈大力也不挑,农活儿从一早做到现在才停,当真饿了,便大口咬下馒头,一边固圃地道:「怎么今天襄儿丫头不来?」

  平时他们夫妻农忙,秦襄儿会做好丰盛的午膳送来。也不知那丫头哪里来的手艺,明明家里材料也不多,她就是能变出不少花样,韭菜盒子、折耳根木耳馅的烙饼、红薯糍粑、红薯粉……甚至有时萧远航送东西来,还会有猪肉馅饼、肉夹馍、夹肉葱油饼等等带荤的食物,搞得陈大力每日都很期待。

  所以今天居然是曹秀景自己带的馒头,陈大力就觉得奇了。

  「也不知道她在忙什么,几天前就见她把远航帮忙砍回来的杨树削皮泡水,这都泡了几天了,早上我居然看她起灶开始煮树皮!」曹秀景好笑地说着。「咱们家虽然穷,但也没有穷到要吃树皮,不过反正是些不花钱的东西,连烧灶的柴都是远航帮她弄回来的,她想干什么就由着她。这馒头也是临出门前襄儿交给我的,说她今天就捣鼓那锅树皮,没空过来田里送饭。」

  陈大力笑着把手里的馒头吃完,又喝了一口水,两夫妻稍微休息一会儿,又继续将剩下的苞米摘完,便装在背窭里背回家了。

  或许是秋收事了,心情轻松了些,路上遇到村人也会停下来聊两句,还有人送了些瓜果花篮给他们。

  夫妻两人有说有笑,不像前半年整个人被生活重担压着,腰都快挺不直的感觉。

  回到家里,夫妻两人直接进了后院,在院子里把背窭里的苞米倒出来,这么大的动静却是没有惊动秦襄儿,反而是福生由灶间跑出来,大声喊了爹娘。

  这孩子也被秦襄儿教了几个月了,虽然还是害羞内向,但已经少了不时就会冒出来的畏缩,尤其当秦襄儿劝曹秀景不要以打骂的方式教育福生,曹秀景也尽量控制自己的脾气后,福生竟是越发的活泼起来,让陈氏夫妻俩很是欣慰。

  「福生啊!」现在的曹秀景是怎么看自己儿子怎么可爱,她揉了揉福生的头。「你一整天玩了什么啊?」

  「我帮姊姊烧火……煮树皮。」福生有些邀功似地说道。

  曹秀景面色有些奇怪。「那个……姊姊煮好树皮没叫你吃吧?」

  「没有啊,姊姊说那不是吃的。」其实福生也不知道秦襄儿在干什么,但他跟着玩了一整天觉得挺有趣的。「姊姊还让我帮忙把树皮捣烂了,煮成一整锅灰糊糊的汁,然后姊姊就教我拿竹帘子去捞树皮汁……娘你不知道,树皮汁捞起来,居然变成一张一张的,我们已经做了好多张,叠成了好几叠,现在姊姊就放在灶边烘干呢!」

  一边已经剥起苞米叶的陈大力越听越迷糊,「这是在干什么?」

  福生摇摇头,但仍是笑得腼腆。「姊姊说是做给我用的,做出来就知道了。」

  曹秀景却听出了些端倪,她毕竟也出身京城富户,虽是庶女,但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讲究的女儿家会自己动手做某些精细雅致的玩意儿。

  想不到都到这穷乡僻壤了,秦襄儿还有那情趣,曹秀景不由觉得好笑。不过估计那丫头玩得入迷了,今天应是无暇做饭,她在井边洗了手,便进了灶房里。

  「襄儿啊!听说你一整天都待在灶房里?别弄了快出来,你张大娘送了桂花来,说你经过她家时一直称赞很香,她就摇了这么一篮子,特地给你的……」

  一踏进灶间,曹秀景的话夏然而止。

  还别说,秦襄儿捣鼓了一整天也不是没有收获,瞧灶边摆满了一块一块用大石及木板压住的东西,曹秀景看了哭笑不得。「你这些玩意儿围了灶边一圈儿,还咋做饭啊?」

  秦襄儿正蹲在那里检查纸膜烘干的状况,听曹秀景这么一说,不由尴尬地笑了笑。「景姨说的是,我这都忙忘了。」

  说完,她马上将叠成一块块的纸膜搬到墙边。

  曹秀景瞧她吃力,便先放下手上的桂花篮,也帮着她搬,随口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是纸膜,烘干之后就是一张张我们平时用的纸了。」秦襄儿说道。

  「你忙了这么些天,就是在造纸?」曹秀景惊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半干的纸膜。「怎么你想到要造纸了?」

  「那不是福生要练字吗,镇上的纸卖得太贵了。我以前在京城时就会自己做些花笺、色纸什么的,现在正好试试看,也能省一笔钱。」秦襄儿终于把最后一叠挪到墙边,随即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腰。

  今日为了造纸,可是弯了一整天的腰,差点就站不直了。

  曹秀景沉吟道:「这些真造得出纸来?」

  「我本来也担心杨树不知能不能造纸,但杨树质软,很容易就捣烂了,用竹帘荡料的时候,很快就能荡出一张纸膜,拿起来也不容易破,颜色又浅,看来这杨树很适合造纸。」秦襄儿虽是这么说,还是有些担忧地看着那些被挪开的纸膜。「只是第一次用杨木做纸,我水与树浆的比例抓得不是很好,而且还差一些辅料,所以做出来的只是粗纸,写字并不好用。再给我一些时间,我相信定能做出可以写字的纸,甚至可以拿来绘画!」

  秦襄儿可能单纯只是想为福生做点写字的纸,但曹秀景却看出了其中的商机,尤其这纸的材料还是杨树,须知这杨树在村子里,那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啊!

  沉默了片刻,曹秀景压抑住自己紧张的情绪,问道:「这纸做出来……能卖吗?」

  听到这问题,秦襄儿先是一愣,而后美眸一亮。「绝对可以!」

  曹秀景突然笑了,笑声里掺了些许苦涩,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太好了,太好了!如果真能赚点钱,只要养得起家,这样你姨丈以后也不用拼着命去帮工打鱼,要知道他不会泅水,每年春夏我都是提心吊胆的啊……」她忽地抓住秦襄儿的手,欲言又止。「襄儿,我……你能不能……」

  秦襄儿自是明白她的意思,便反手轻轻拍了下她。「景姨,我知道,我知道,我在你这里白吃白喝这么久,如今终于能为这个家里付出一点,我愿意的,你放心吧!如果这批纸能做成功,我便教你和姨丈如何造纸,要能卖些钱,那真是太好了!」

  曹秀景讶异地睁大眼,她原只是想着让秦襄儿分点纸让陈大力去兜售,赚点家用,但秦襄儿这是把底子都交给她了啊!

  突然间,她眼眶就红了。「谢谢你啊,襄儿,但是这样会不会太委屈你了……」

  「这怎么会委屈呢?相反的,我觉得很有意义,况且我们可以做的还不只这样。」秦襄儿心念一转,表情更多了一种坚定。「景姨,别忘了这纸的材料是杨树,村子里不是一向都觉得杨树林没什么用吗?你应该说,如果真能造出纸来,不只姨丈不用拼命,我们家能好过些,甚至整个村子都找到一条新的出路了。」

  曹秀景闻言,几乎控制不住双手颤抖了起来。「你、你说什么?」

  「如果杨树村终于能找到利用杨树赚钱的方法,不是件大好事吗?」秦襄儿是真这么想的,村子里的人对她和善,走到哪里都有人招呼她,让她很快地融入村子,她自然也想回馈村民。

  就说那张大娘送的桂花,原也只是秦襄儿随口说说,想不到真送来了,这等真挚的情谊,如何不令人感动。

  「但……但那是你的手艺啊……」而且还是独门手艺,若秦襄儿不愿分享出去,她自己也能靠这手艺赚得盆满钵满。

  秦襄儿微微一笑。「景姨,但我也是杨树村人啊!」

  「好!好一个杨树村人!」陈大力突然大步迈进灶间,虽然身为长辈,却是诚挚地朝秦襄儿行了一礼。「襄儿丫头,你的这份大义,姨丈替大伙儿感谢你!如果你真能改变杨树村的现况,那你就是咱们杨树村世世代代的恩人!」

  *

  秦襄儿第一次用杨树造纸,便成功地造出了一匹粗纸,虽然如她预料的颜色不好看,还一撕就破,墨水一写上去随即晕染开,根本不能拿来书写,最后只能被曹秀景拿去糊门窗。

  所以她又开始钻研,试着加上杨木以外的主料,因为考量到成本不能太高,贵重的材质不能选,同时杨树村相对于中原有些偏远,还必须选择本地易得的材料,最后她定下了苎麻。

  杨树村只有杨树,但出了村子之后的道路两旁有不少苎麻,苎麻这种植物耐晒耐寒耐涝耐旱,基本上有土就可以生长,一长就是一大片,就算砍掉它,小半年时间又能长成,拿来做造纸的材料相当适合。

  会想到这种植物也是巧合,当初她在烦恼时手里正洗着福生的短衣,因为是当成外衣让他玩耍时穿,所以材料就选了耐磨不怕脏的麻布,秦襄儿一摸这略带粗糙的手感,当下灵光一闪,随即拉着曹秀景去村外砍了一些苎麻回来,然后就把自己关进灶房。

  经过了几次的试验失败,秦襄儿终于找出最佳配比,加上她做纸讲究,做出的纸柔软具韧性,摸上去光滑细致,拿来书写相当顺畅,不管是晕染还是濡墨都有不错的效果,只差在比不上宣纸那样洁白,带着微微的淡黄。

  饶是这样,在画写用纸中,这样的杨木麻纸已经能算是上品了。

  当最后终于成功地造出纸时,曹秀景抱着纸都哭了,陈大力也红了眼眶,他们实在苦得太久了,当人走到绝境时只要遇到一点点希望,都会动容得不能自已。

  秦襄儿将这些看在眼里,更下定决定要将杨树纸找一个好的出路,让穷途末路的陈家、让这个死气沉沉的村子,重新焕发生机。

  去市集的那一日,陈家将福生托附给隔壁朱婶子照看,陈大力带着曹秀景及秦襄儿来到镇上。

  夫妻俩推着板车去粮店售卖今秋刚收的黄豆,顺便摆摊卖些鱼窭虾窭,秦襄儿则是带着一小篮自己造的纸,想多去几家书铺,探问新纸出售的管道。

  然而才走到渡口边,她便听到个清脆耳熟的叫喊——

  「姊姊!襄儿姊姊!」

  秦襄儿一个回头,果然看到小舶。

  这小孩儿嫌萧远航走得太慢,挣脱了他的手,接着一道小黑影就扑进了她怀中。

  「姊姊,我好想你,你怎么现在才来?」小舶不依不饶地抱住她的大腿。

  「呃……」秦襄儿笑得尴尬,「姊姊最近很忙啊……」

  正当她不知如何解释时,萧远航已经走近,二话不说先替她拿过手里小小的篮子,结果一皓居然还有点分量,于是他便拿在手上不还她了。

  秦襄儿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在村里是沉默的长工,在镇上变沉默的挑夫了?

  「你纸造出来了?」萧远航瞄了眼篮子里的东西。

  「造出来了。」秦襄儿喜悦地朝他献宝,「你觉得怎么样?能不能卖得出去?我这趟就是想去找找卖纸的门路,你看有无需要改进之处?」

  萧远航摸了摸纸的质感,里面还有一张写了几个字的,他便拿起来端详,然后给了中肯且简短的评语。

  「不错。」他说。

  要不是知道他惜字如金,秦襄儿真会被他说话风格呛死。

  幸好旁边还有个救场的,小舶抬头见哥哥在看纸,便好奇问道:「姊姊拿那么多纸做什么啊?」

  秦襄儿随即不理萧远航了,低头朝小舶笑道:「姊姊家也有一个与小舶年纪相近的小哥哥,正开始学写字,这些纸是姊姊做给他用的。」

  「姊姊家有小哥哥?」小舶乐了,「我能去找他玩吗?」

  「当然可以。」秦襄儿心想,若多了小舶这样聪明外向的朋友,说不定福生也会开朗一点。

  「那我们现在就去……」小舶话说到一半,却被萧远航轻敲了一记栗爆。

  「她有事忙,现在没空理你。」萧远航淡淡地拎起这个小麻烦的后领,轻而易举地抓回自己身边,无视小舶像个乌龟般挣扎,而后看向秦襄儿。「你说你来找卖纸的门路?」

  「是的。」秦襄儿点头。「我想先去书铺子看看。」

  「书铺子那老头不是好人,他卖的书和文房四宝都比别人贵,东西还差,姊姊不要去!」小舶被萧远航按着不能动,但还是无时无刻的想彰显自己的存在感,拉长了脖子想和秦襄儿说话。

  秦襄儿差点都被他逗笑了,只是小舶话中透出的讯息也让她心中惴惴。「是真的吗?」

  萧远航这次倒没有阻止他了,反而向秦襄儿说道:「小舶说的是真的,如果你信我,这纸放我这里,我帮你寻门路,过几日我带小舶去陈家找你。」

  「真的可以?」那当然更好了!秦襄儿面露喜色,却又有些迟疑。「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会麻烦。」尤其是你的事。萧远航在心里补充。

  他又用那种深邃且饱含情感的眼光看着她,秦襄儿不由自主又开始瞥扭起来。虽说他是为了报恩,但就他这种眼神,难道真的不是、真的不是对她……

  「反正小舶也想去找福生玩。」萧远航突然说道。

  这话如同一盆水,由秦襄儿的头顶淋下,让她脑子里那些风花雪月当下烟消云散。秦襄儿都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了,总归是自己想太多,难道还能怪他?

  「那……那这件事就拜托萧大哥了,姨丈和景姨还在镇上另一头等我,我先过去了。」

  她只能这么说,而后匆匆道别,脚步飞快地离去。

  兄弟两人站在原地目送她,一直到秦襄儿的身影消失在街道末端,小舶突然说道:「哥哥,我好喜欢襄儿姊姊啊!她好漂亮,每个动作都那么好看,说话声音也好听,和镇上的人不一样……」他坚定地看向哥哥,发下豪语。「以后我长大要娶姊姊做妻子!」

  萧远航只淡淡地瞥他一眼,粉碎了他的豪情壮志。

  「你作梦!」

  「为什么?」

  「因为襄儿姊姊,以后会是你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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