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望着镜中那张被妆点得明艳动人的脸庞,樱色红唇、魅人凤眼,雪白晶透的双颊,活脱脱像是从画中走出,完美无瑕的美人儿。
  喜气的绣着鸳鸯蝴蝶的红嫁衣,缀满了珍珠的贵气凤冠,嫁妆行头比之公主出嫁也没有丝毫的逊色。
  明天,她就要嫁人了!
  但青岚脸上却看不出一丝丝的笑容,眸底也不透一点点的喜悦,整个人只是透着一抹冷然,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忽然,一颗晶莹的泪珠毫无预警地落下,她并不伸手抹去,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在这寂静的夜里,任由自己释放最后的感情。
  决定嫁给刘天霖,或许是无所谓之下的冲动,但她的心底其实一直希望米横天会来阻止她。
  只要他来,她知道自己就有可能会打消这个念头。
  可惜的是……他来了,却不曾阻止她。
  「这两样是刚炼好的丹药,一是『白雪』,一是『元转』,都是具有滋补之效的丹药。」站在她面前,米横天显得不卑不亢、态度稳重,他将两样白色瓷瓶装的丹药交给珠圆。
  「多谢你。」看他态度恭谨,她的心一直住下沉,不知道他还要说些什么。
  两人相对无言,小阁上一阵沉默。
  她原以为他来了必会阻止她嫁人,不料他却不言不语,好像她嫁给刘家的那个浑小子,在他看来也不算什么!她的心一阵发冷,盯着他低垂的面容,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个所以然。
  米横天突然抬头沉声道:「我有一言,不知道是否该说?」
  「你说!」她面露期盼。
  「四小姐嫁到刘家,以后米某就不方便去刘府替小姐诊病。这些年来小姐身体大进,全赖细心调补,以后到了刘家,还请小姐注意身子,这两样丹药对体弱之人极具效用,还请小姐带在身上。」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丹药炼成不易,这两样药,就权充是米某的庆贺之礼。」他话说得从容,却不敢对上她的目光。
  「庆贺?」青岚又是错愕又是悲伤,没料到他竟然如此绝情,明知道她要嫁给刘天霖那个纨绔子弟,却不肯多说一句阻止她。
  「是庆贺,祝小姐早生贵子。」他把话接了下去,低低的说完。
  「借你吉言。」青岚胸口一阵剧痛,接过珠圆手中的两瓶丹药,紧握手中。「我说过了,会嫁到好人家去,有钱有势,一样不差,米大夫,我是这么说过吧?」
  米横天没多说什么,只是微微点头。
  她笑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但还要勉强摆出大小姐的派头,冷淡的扫了他一眼。「米大夫,多谢你来贺喜,我一辈子不会忘记你的好意,你走吧!我累了。」
  他抬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像是想说什么,但到头来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退身离开小阁。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青岚只觉得心一阵一阵的冷、一阵一阵的寒下去……
  事实已经证明,他对她真的没有一丁点儿的在乎,所以……她会嫁,穿着这袭本来依然天真时,亲自为他俩绣的嫁衣。
  那绣嫁衣时的欢喜,她依稀还记得,对照如今心中哀莫大于心死的冷凉,是多么的讽刺呵!
  菱儿似的唇角悄然弯起,挑勾出一抹充满讽意的笑容,一直压抑着的叹气却再也忍不住地逸出她紧抿的唇。
  「自古多情空余恨,」她对着镜子这样说,「既是余恨,就让一切成为东去流水吧!」
  闭眼起身,刚才那个沉浸在哀愁之中的女人已不复见,冷,成为她唯一的颜色。
  「放弃了吗?」
  暗夜中传来一阵清浅的叹息,青岚愕然回首,却没有因为这不该存在的声音而感到丝毫的惊慌失措。
  明眸四望,终于在小门外的窗台上找着了那声叹息的主人。
  「你是谁?」她的质问太沉稳,那份沉稳让饶天居满意地颔首浅笑。
  虽然她给人的感觉不像如倩那般温婉,但是那股让男人都惊叹的沉稳特质,或许更适合米横天。
  面对面的照会,让他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放手一搏是他现在唯一打算做、也唯一能做的事情。
  「你是谁?」
  感觉不到来人的恶意,青岚也没有呼天抢地的打算,索性往椅子上坐下,直接与他对话。
  「你不害怕吗?或许我是个采花大盗。」饶天居真的很好奇,鲜少有姑娘能对像他这样莫名其妙出现的人,反应如此平静的。
  「你不像。你必定有所求而来,但绝对不会是采花大盗,你没有那个气质。」
  多轻蔑的说法啊!
  说得活像他长得不像采花大盗是一件多么丢人现眼的事。
  「你……」头一次,向来辩才无碍的他竟然被一个女人堵得哑口无言,激赏更是毫不保留地从他的眸底透了出来。
  「那你也不问我因何而来吗?」他笑问。
  「有些事,不必问自然能够知道答案。」就像是在和一个老朋友说话那样平静,她的聪颖慧黠毫无保留的显露。
  「如果我说,我来是为了阻止你明天的成亲,你也不在乎吗?」
  迎向饶天居审视的目光,青岚轻轻地摇着头。
  应该在乎吗?
  为什么要在乎?
  明天是不是要成亲,从来不曾在她的心底有过任何的影响,虽然表面上说得云淡风轻,但其实她的心底很清楚,她是在赌,赌米横天对她是否有过任何一丝一毫的在乎。
  而现在,她赌输了。
  既然输了,那么成不成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她不在乎,一丁点儿也不在乎,她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了。
  「既然你不想嫁给刘天霖,为啥还要嫁?」他不解。
  女人与男人似乎永远是截然不同的物种,男人总是无法理解女人们在想些什么。
  「因为刘家有钱有权,而且刘天霖还是个蠢蛋,可以让我耍弄着玩。」
  只要想到上次他被她陷害,过了几天,还跑来卑躬屈膝地直向她赔不是,说自己不该喝醉了之类的话,她就忍不住想笑。
  「这样无能的男人配不上你。」饶天居摇头叹息。
  像她这样的女人,配刘天霖那个蠢蛋着实是浪费了,若是配上米横天那个有肩膀、有胸膛的男人差不多刚刚好。
  他这个做哥哥的有自信,要不是这几年米家时运不济,米横天的成就绝对让人咋舌。
  弟弟很聪明,而且豪气,不管是在医术或武术上的造诣,都同样有着令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地方,给他一点时间与机会,他必定能大放异彩。
  「配得上或配不上,从来不在我的考量之中。」青岚含笑说道,虽然不知道这个陌生人为什么对一切都了若指掌,但这个时候有人陪她聊聊,度过这漫漫长夜似乎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既然得不到最想要的,那么是谁都无所谓了,她唯一的要求只剩能让她玩得尽兴而已。
  这点刚刚好刘天霖做得到,所以她选择他。
  「听起来有点不负责任呢!」饶天居毫不留情的批评,对于任何人虚掷自己生命的态度,他都同样的不赞同。
  她带着笑,藉着月色看见黑衣人脸上那抹不赞同的神情,隐约间,竟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很熟悉,很熟悉……这样的神情她也曾经在米横天的脸上瞧过,而且极其相似。
  他与米横天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心中一凛,原本的气定神闲在这一刻起了微妙的变化,向来灵动的脑袋瓜子转得更快了。
  她从来不曾听过米家除了米横天一人被保住之外,还有第二个活口,那么眼前这个人又是谁?
  「我欣赏你。」饶天居含笑包容了青岚的无声挑衅。
  「不用你欣赏,你究竟是谁?」从这人莫名其妙的出现后,第一次,青岚有了探究他身分的心思。
  「往后你或者可以喊我一声大伯。」他笑言。倒不是他堂堂一个大男人连这便宜也要占,而是因为……他真的有这个预感。
  假以时日,这个女人绝对有能力去影响横天的一切,解开他所有的心结。
  「你是刘天霖的兄弟?」眯着眼,她不确定地问。
  虽然她也觉得这个可能性并不高,但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解答。
  毕竟米家一脉单传已然四代,她很肯定米横天并没有兄弟,甚至是堂兄弟。
  「我没那么倒楣,做那家伙的大哥。」饶天居的眼神很不齿,语气很不屑,对于刘天霖他似乎非常感冒,的确不像有手足之情的模样。
  「那很抱歉,我不会成为你的弟妹。」笑意虽然不曾从青岚脸上消失,却也没有深达她的眸中。
  她只是定定地看着饶天居,即使摸不着他的来历,却依然镇定。
  「那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吧!」饶天居仰首望天,月娘缓缓在黑色的天幕上移动着,时间应该还够他说个故事。
  在青岚的沉默下,他捺着性子开始说起了一个故事,慢慢地说,仔细地说……
  那一字一句,让青岚听得入神,直到一阵迷雾兜头洒下,她在还来不及搞清楚发生什么事之前,已经陷入了一片白茫茫的雾中。
  一切都是骗人的吗?这是她陷入昏迷时,唯一的疑惑。
  关于米横天的那些故事……虽然这个黑衣人没说故事的主角是谁,可是直觉的,她知道那是他。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背后,他竟然存在着这般悲伤的身世,在逐渐昏睡之际,心浅浅地又泛起了不该存在的疼。
  *
  「不好了、不好了!」一长串的惊呼交杂在鞭炮、啧呐的声音之中,让人听得不甚真切,可是那在惊慌中横冲直撞的身影却让人无法忽视。
  与妻分房已经一月有余,此时此刻的慕青城完全没有任何喜悦的表情,反而充满了烦躁与不安。
  他端坐书房,有种想要出去宣布眼前这一桩婚事完全都不作数的冲动。
  该死的!他真的没想到青岚会这么固执,不论他怎样好说歹说,她就是铁了心执意要嫁去刘家。
  慕家人特有的固执,在这次的亲事之中被她发挥得淋漓尽致,即使他端出了长兄的架子、命令式的口吻,她却连理会一下都不肯。
  偏生小妹那头他劝不动,亲亲娘子这边也不肯给好脸色看,连带地让他积了一肚子火气,直有种把米横天硬押着去拜堂的冲动。
  「该死的!」他忿忿地怒咒了一声,双手被火气撩拨得直想掐人泄愤。
  但大家都为了青岚的亲事忙成一团,完全没有人愿意来给他玩上一玩。
  咦?!
  锐利的眼睛倏地眯起,不远处正朝着这个方向连滚带爬而来的,不正是青岚的侍女珠圆吗?
  这会儿她不伺候新娘穿嫁衣,慌慌张张跑来这儿干啥?
  他似乎嗅着了一点兴味,原本阴郁的脸上蓦地浮现一抹大大的笑容。
  呵呵!
  「大少爷……大少爷……」
  他静心,不动声色的等待着,只不过锐眸一扫,原本连滚带爬而来的珠圆就硬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个。
  珠圆瞪大了眼,还来不及开口,就啪地一声扑倒在地,整个人趴在地上,害怕得直流眼泪。
  「你哭什么啊?」他等那么久,可不是要看这妮子不值钱的泪水。慕青城颇为不耐地瞪着地上缩成圆球的丫鬟,开口催促,「有什么话快说!今儿个是你家小姐的大喜日子,你哭得那么伤心是为啥?」
  「我……小姐她……我……」在他的喝斥下,珠圆更是哭得语无伦次,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蓦地,慕青城脸色一沉,幽幽冷冷地恫吓,「你再不说清楚你家小姐怎么了,信不信我一把把你的头给拧下来?」
  多么恐怖的威胁啊,珠圆当下顾不得哭了,说话流利得像是刚刚的结巴并不存在似的。
  「奴婢刚刚带着喜娘要去帮小姐打扮,可是,谁知道才进小姐闺房,就没见着小姐,只看到地上有一大摊的血。」
  听到这里,原本好整以暇的情绪一凛,那张俊逸的脸庞也添上了几许的严肃。
  「你说什么?」
  「小姐……小姐不见了啦!」说着,珠圆哇地大声哭了起来。
  虽然总嫌自己的主子喜怒无常,令人无所适从,可总也伺候了好几年,那主仆之情自是浓厚的;现在主子却在出嫁前突然失踪,地上还留有一大摊血,她愈想就愈心惊,生怕小姐就这么不回来了。
  听到珠圆的话,慕青城还来不及反应,一声怒喝已经从门外传了进来。
  「你说你家小姐出事了?」一道人影飞窜而入,才不过眨眼的时间,米横天已经宛若鬼魅地窜到了珠圆面前,抓住她的手,厉声追问:「你说什么?」
  「我说小姐失踪了,搞不好死了啦!那房里这么大一摊血,呜呜呜……」
  珠圆哽咽地解释,话都还来不及说完,米横天又飞窜出去,这来去无声的本领,让原本哭得浙沥哗啦的珠圆看得瞠目结舌,完全忘了要继续哭泣。
  一直以为,米大夫不过是个寻常的大夫,什么时候他可以这样来无影、去无踪啦?
  而且他干么那么激动啊?
  他不是向来都很讨厌小姐吗?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伸手抚摸刚刚被握住的双臂——那力道捉得她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