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幕之后,她回到后台,再也撑不住头痛,投入姜医生怀中,痛得泪水直流。
「叫救护车。」姜医生二话不说,指挥起整个场面。
「不要,阿誉马上过来,拜托你们,千万不要让他知道……」
商天雨的话没说完,蒋誉就出现了,当他看见她窝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中时,脸色顿时苍白。
「你们在做什么?」他的口气阴森。
「阿誉……」她转头,双手伸向声音的方向。
蒋誉大步跨来,凌厉眼光横扫千军,姜医生只好乖乖把怀里的小女生交出去。
「你怎么了?」他低头问。
「我体力透支……阿誉,我好想睡觉……」她嘟喃着声,撒娇地往他怀里钻。
她的动作稍稍灭了他的火气。但,每次表演完都会这样?
蒋誉浓浓的眉毛打结。这种会缩短生命的工作不做也罢,他开始考虑要不要打断她的腿,那么她就不必再跳舞、不必体力透支、不必得厌食症。
「她的身体不好,一定要进医院彻底检查,我是她的医生。」姜医生受了托,该说的不能说,只好用暗示法。
「我知道。」蒋誉却无缘由的怒瞪他。要送,也不送他的医院!
「阿誉回家……我要大睡大吃……」她扯扯他的衣服,轻言道。
她头痛得汗流浃背,几要晕厥,但还是硬撑着,不让他看出异样。
「好,我们回家。」
打横抱起她,他开始在心底计划起她的未来。
***
希腊美、豪华邮轮更美,可是这么美丽的地方,入不了商天雨的眼,因为她的眼睛在下雪,点点滴滴的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但她办得到,她可以笑着看他走入礼堂,她发誓!
帮蒋誉套上纯白西装,替他打上领结,站在穿衣镜前,商天雨看见他的笑颜,这样的笑,一定会天长地久。
「阿誉很帅。」她看着镜子,视线对上镜子里的他。
他挑挑眉。「还用说。」
「能嫁给阿誉是很幸运的事。」
她勾住他的手臂,想像两人走过红毯那端,这样的一条路不长,却是需要极大的缘份才办得到,可惜她和他,缘份稀薄。
「跳跳,还是决定回美国吗?」
不回美国了,但要离开阿誉。她出口就是谎言。「当然。」
「那好,我已经口头跟父亲报备过,等离开希腊以后,我们直奔美国。」
她凝望他,笑容渲染着嘴角。
不会是「我们」,他是他,她是她,青鸟任务完成,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做。
「为什么不说话?」他不喜欢她古怪的笑脸,勾住她的脖子,把她带进怀里。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带着她走红毯,他晓得,她喜欢热闹,就算是过乾瘾,都能让她高兴得尖叫,而他喜欢她的吵。
「跟阿誉生活的这段时间,跳跳很幸福。」她将两只手隔在中间,撑开彼此,小心翼翼不让他纯白的西装染上她的口红。
「喜不喜欢这样的幸福?」
「喜欢。」
「当当当,恭喜跳跳小姐抽得第一特奖,奖品是跟英俊帅气的阿誉生活一辈子!」
她轻摇头,还是笑,笑得张扬。「不行的。」
「为什么不行?」
「你的一辈子已经要承诺给杜绢姊,不能再把它当成奖品送人。」
「为什么不能?杜绢不介意、我不介意,谁有意见?」
「我有啊,名不正、言不顺,我跟在你身边,算什么?」
「你是我妹妹,十年前就定下的身份,想反悔?」不管她反不反悔,他都决定要和她在一起一辈子了。
又是妹妹……首次,商天雨觉得这两个字让人疲惫。「就算是妹妹,也有自己的人生啊,总不能一直留在哥哥身边。」
他直觉不喜欢她接下去的话,可是还是问了。「什么意思?」
「就算阿誉到美国,我也不会跟阿誉在一起,我有我的世界,我们应该……」她咬唇,那三个字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应该怎样?」他不喜欢她的态度、不喜欢她的表情,不喜欢她欲语还休的口吻。
「说再见。」深吸口气,再苦再痛,她还是把话说足了,接下来她还有苦难等着面对,没有怯懦的本钱。
「谁要跟你说再见?不准!」
他的臭脸指数再度破表。这个笨蛋,她以为再见可以随便说说吗?当然不可以!他要和她时时见、分分见、秒秒见,天天都见面!
商天雨低头不说话,看着脚上的白色高跟鞋。
过不久,她将看不见这样美丽的鞋子,看不见蓝天、看不见缤纷世界,她「再见」不了任何人,她的世界唯一的颜色是黑。
「我说话你听见了没?不、准!」
她抬眉,对他笑。
「你在生气,认为我不应该结婚,你觉得我对晴天变心,对不对?」他一口气猜出所有可能。
她摇头。「我没有生气,我认为阿誉应该结婚,我知道阿誉爱晴天,不管人生顺遂或崎岖都不会改变。」
所以她心疼杜绢、感激杜绢,也祈求上苍,有一天让阿誉爱上杜绢。
是真心的,这些话半点不虚伪。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说再见?」他要赖了,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她看见他的惶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制造他的不安全感,叹了气。再说一次谎吧,如果谎言可以让他放心,定入礼堂的话。
她笑容可掬。「总有一天,我会碰上爱我的男生呀,我也想要拥有一个爱我的男人,照顾我、疼爱我,像阿誉对跳眺那样。」
「想嫁了?」蒋誉松口气,不过,还是不爽。她想找个男人像他宠她一样?哼!他有申请专利权!
「嗯。」她勉强点了下头。
「你啊,还早。」
「我不想当老小姐。」
「放心,四十岁之后,我一定会让你嫁出门,至于四十岁以前,你归我管,要人疼爱、要人照顾,有阿誉哥哥在。」他指指自己。
她故意皱起脸。「要等到四十岁啊……阿誉好变态。」
「女人四十才一枝花,你不会想要才抽芽就把自己嫁掉吧?」
「到时我真的滞销的话,阿誉要负全责。」
「没问题。」这个责任,他负得甘之如饴。大手一张,他又把她抱进怀里,抱她已经抱出习惯与经验。
「阿誉。」她抓趄他的手,在他手上塞进一把钥匙。
「这是什么?」他摊开手心,看见一把雕工精致的复古式钥匙。
「光阴钥匙。」她把他的手指头,一根一根折起来,紧握钥匙。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过去的事已经挽不回,它曾经存在,曾经带给你喜乐或痛苦,不管是好的或坏的经历,都帮助过阿誉成长。
「现在的阿誉早已经走过大风大浪,禁得起挫折、受得起忧伤,未来,还有更多吓人的经历等着阿誉去闯荡,阿誉不可以让自己耗太多心思体力在过去的回忆中折磨、翻腾。
「所以锁起来吧,把有关晴天的照片、旧物,所有东西都妥善收藏。偶尔,心闲,打开光阴宝盒,回想晴天的微笑,也回想过往的快乐时光,千万记住,阿誉的幸福才是晴天要的。」
长长串串说了一堆话,她以为自己不会哭的,却在句子的尾巴让眼泪落下。真没用,明明在镜子前预演过千百次,还是砸了表演。
「阿誉的幸福也是跳跳要的吗?」他捧起她的脸,用食指接去她的泪水,心揪紧。
「对。」她用力点头,又点出两颗泪水。
「好,我会为你尽力办到。」
她吸气,伸手,环住他的脖子,他圈起她的腰,抱紧她,轻轻摆、慢慢荡,好像她还是那个爱挂在他身上的十二岁小女生。
「阿誉,一定要幸福哦。」叮嘱过千百声的话,商天雨还是忍不住一说再说。
「我会。」
他放下她,她笑着对他挥挥手,准备走出新郎休息室。
「阿誉,再见。」她定两步,又回头,再看他一眼,最后一眼。
「什么再见,你要去哪里?」他对再见这两个字敏感,立刻又走过来拉住她。
她好笑的拍拍他的手。「婚礼快开始了,我要到外面观礼。」
「哦,那……不准乱跑。」放开手,蒋誉没来由的感到心慌。
「我能乱跑到哪里去?」
「不可以和陌生男人说话。」
「要有人肯搭讪,我才有机会和陌生男人说话吧?」
「总之,乖一点。」
「好,婚礼上见。」
她又挥手,又是走三步,回头一望,直到门关上,他在她眼帘里失踪。
她低头走着,想像他身上抱着、背着、牵着、挂着三、四个小娃娃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再见,阿誉……不,是永别了,走过这一遭,无憾。
爱上阿誉是最棒的经验,不管是姊姊还是她,不管是爱恋或暗恋,不管是不长的一年还是短短三个月,可以跟在阿誉身边,人生有何憾?
赌赢了,她或许赢不了脑中的肿瘤,但她赢得自己的心,她爱过、恋过,人生不是白白走过。
管弦乐团奏起结婚进行曲,她猛然回头,看见他白色的身影缓缓走向红毯那端。
事成局,青鸟该遨翔天际。
永别了,深爱的阿誉……
挂起甜蜜笑脸,她迎向阳光。
笑啊,越痛越要笑,她不低头、不投降,她牢牢记住,命运是个落井下石的家伙,不可哭出声音、不可以对它示弱,不然它会更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