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飞快做好饭菜,才刚摆上桌,陆青和予心、予念前后脚进门。
看见李氏在厅里,予心、予念悄悄溜到厨房,吱吱喳喳对姊姊说话。
“姊,我会背三字经了。”
“姊,我今天认了二十五个字。”
“姊,欧阳夫人教我女红,她夸我小花绣得很好。”
两个人争相说着,随着时间过去,她们发现姊姊好像没有那么可怕了。
一家人上桌,陈媄低头吃饭,半句话不敢多说,予菲、予心、予念、予婷也不语,气氛诡异到不行,不过这样总比吵吵闹闹来得好。
就在晚饭快结束时,李氏突然发难,她给陆青夹一筷子菜,问道:“听说娘那里在修宅子,是你给的银子吗?”
果然还是问了。陆青板着脸道:“家里什么情况你会不知道?我哪有多余银子可以给娘。”
“那娘哪来的钱?你要不要去问问?”
“我问过,娘不说。”抬眼,他看看予菲姊妹,又道:“母亲想让她们三姊妹过去陪她住。”
“为什么?”李氏都盘算好了,等儿子生下来就让予心、予念带,予菲做家事,再过个一两年,寻个好价钱把予菲卖出去,银子就给陈媄当嫁妆,否则女儿长那模样,怕是不好说亲。
“我们不在母亲跟前伺候,让她们姊妹代替我们孝顺,有什么不对?”
见陆青口气硬了,李氏软下嗓音。“我没说不对,我只是……她们走了,家里一堆事谁来做?儿子马上就要出生,予婷也需要姊姊带,如今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李氏可不乐意让她们过得太愉快,然而现在她怀着孩子,听信仙姑的话,不敢乱发脾气,就怕影响了药力,这才让她们蹦跶得欢。
等她生下儿子之后……哼哼,看她们还能怎么闹腾,到时她要是还不能收拾她们,她的头就拧下来给她们当球踢。
“家里还有陈媄呢,总不能陈家人吃着陆家饭,还要拿她当大小姐供起来,啥事都不能做吧。”予菲轻哼。
陈媄听见这话,照惯例一拍桌子就要跳起来,可手刚抬高,就瞥见予菲似笑非笑的目光,那只手怎么也拍不下去了。
见女儿没反应,李氏忙道:“不行,娘离家,我的名声都被传臭了,要是再传出我这个当后母的把她们姊妹赶出家门,我还要见人吗?”
予菲冷笑,原来她也晓得自己见不了人?
“同住在村里,姥姥却一人独居,又不是最近的事儿,至于继母的名声……比起虐待前妻女儿,离开家门又算什么?”
予菲阴沉沉地望向李氏,还以为有了这段时日的敲打,她应该乖觉一点,没想到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看来自己还是太过温柔。
“我什么时候虐待你们,不过是让你们做点家事,这村子里的女孩谁不需要分担家事?要不是我怀着儿子,这事儿自然由我来做,现在……”
予菲轻叹,李氏睁眼说瞎话的功夫了不得呀,打她嫁进陆家,还真没看她做过一天家事,不过打人骂人的体力活儿倒是干过不少,尤其姥姥离开之后,她简直把打骂三姊妹当作日日必练的基本功。
“予菲。”陆青轻唤女儿一声,摇头。
陆青是个老好人,忠厚老实,害怕争执,可他不晓得隐忍不会换来家和万事兴,只会让恶人更加嚣张。
予菲不怕吵架,反正她已经铁了心,打定主意离开陆家,只是看见陆青这个可怜的夹心饼干,想想,算了,逞一时之快又如何,李氏这人是打过就忘记疼,之前的敲打全是白费心思,现在又何必为她浪费口舌。
予菲闭上嘴巴,一语不发。
见状,李氏得意极了,她勾勾嘴角,继续说:“相公,我正想着呢,是不是要把老人家接回家里孝顺,我马上要生了,家里有娘坐镇,我也能定定心。”
陆青心一惊,李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事?
懂事?才怪!
过去她生予婷的时候,也没见家里需要老人家坐镇呀,怎么现在就反口了?予菲没有陆青那样善良,脑子一转就猜出李氏在算计什么,
只听得李氏口气甜腻得让人牙酸。“过去是我不懂事,现在知道悔了,好几次想把娘给接回来,又怕她心里记恨,不敢开这个口,要不……相公去劝劝娘。”
予菲下意识抚抚手臂,试图平息争先恐后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陆青犹豫片刻后道:“孩子都大了,房间不够,娘回来也没地方住。”
“那就让娘别修老宅,把钱拿回来多盖两间房,就有地方可以住啦。”
才几句话就露出狐狸尾巴,李氏不过是见姥姥手中有银子,便想着把人接回来,等将姥姥手里的钱拐光了,再一脚把人踢开。
李氏这一说,陆青也听出端倪,他个性敦厚却不是傻子,虽然他确实打心底希望娘能搬回家里,享享子孙福气,可想起生予婷那年李氏闹过的一出又一出……
是娘打定主意要搬出去的,她对村人们说她老了,不耐烦孩子吵闹,满屋子丫头吵得她头疼,虽然绝口不说儿子媳妇的过错,可他怎会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娘曾经对他掏心掏肺说:“当时是我的错,误信媒婆的话,相信李氏温良贤慧,哪里知一!这娶进门后会是这么个货色。但她再坏,陆家的子嗣只能依靠她的肚皮,就当投鼠忌器吧,在她生下儿子之前,咱们只能忍着。我住在这里是寂寞了些,可是没人闹出糟心事,日子也好过得多。”
要是为了娘身上的钱,把人接回来,之后又……他真是罪该万死了。
陆青正要说出拒绝的话,予菲抢先一步说道:“爹,姥姥真没告诉您,她修老宅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吗?”
莫不是……李氏急问:“你姥姥告诉你了?”
“是啊,都说了。”精灵古怪的予念回答。
就算不知道,但她现在可能耐啦,很能顺着姊姊的口吻来接话,何况她也不是不清楚。
李氏气歪一张刻薄脸,这偏心眼偏到哪里去了,钱的事不告诉儿子,反而跑去告诉赔钱货,是搞不清楚日后谁要给她送终吗?
“你姥姥怎么说的?”李氏问。
予念看姊姊一眼,予菲点点头,道:“说吧。”
她们三姊妹都知道?光瞒着儿子媳妇?这死老太婆,走着瞧!李氏恨恨地想着。
“姥姥一个月前自己去了镇上,她眼睛不好,没看见前面有马车冲过来,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幸好有个好心的大爷救下她,可姥姥太紧张,居然扯住大爷身上的玉佩,等到松手,玉就断成两截。”
这故事是昨儿个夜里予菲对她们说的,连姥姥那里也套好话,无论如何,她都要带着两个妹妹离开。
予念开了头,予心大起胆子接话。“那玉得要一百两,姥姥根本拿不出银子来赔,本来想回来告诉爹爹,先卖掉两间宅子和田地,再去向人借……”
听到这里,李氏立刻哇哇大叫。“天呐、天呐,这是要把咱们一家子都给杀了呀!就算把你爹卖了,都卖不到一百两。”
陆青也着急,对李氏一吼。“够了,先听孩子怎么说。”
予菲冷笑,卖爹爹不够,可以卖继母,不过这会儿不是逞口舌之快的时候。
“继母没说错,就算把全家人都卖了也赔不起一百两,姥姥心想,这事儿她得一肩承担,就同大爷说,想要卖身当奴才,可大爷嫌弃姥姥年纪太老,让她先回家想想办法。姥姥回家后睡不着、吃不好,我去姥姥家时,发现她整个人瘦了一圈,这才问明原委。
“前几天我并不是待在姥姥那里不肯回家,而是去县城里。我去找那位周大爷,周大爷是个有钱人,家里开了不少铺子,见我诚心诚意想解决这件事,便耐心与我讨论。
“我思来想去,这个家里能卖的东西除老宅之外,就是孩子了。陈媄不是陆家人,予婷太小,算来算去也就我和予心、予念可以卖,我便当场作主把我们姊妹三人和姥姥、老宅一起卖给周大爷。周大爷心善,知道我们为难,便也不死逼着我们非要凑齐一百两银子。
“我们把宅地和卖身契给了周大爷之后,周大爷拿出银子,让我带回来修缮老宅,再盖上几个水池养养海鲜,说是往后京城里来客人,便领到老宅住,令我们现捞海鲜现煮,让客人们图个新鲜。
“回家之后,我把事情告诉姥姥,她虽觉得对不起咱们姊妹,但想着继母就要生弟弟,又不想让爹爹担心,这才扯谎说要把我们接过去照顾,事实却是……”予菲低头,露出一脸的委屈。
陆青怒道:“不行,我陆家的子女不能卖身为奴。”
“若非万不得已,女儿也不会做出这个决定。”
“就算为奴,也该是我这个当儿子的去。”陆青咬牙,身为男子汉本该承担的责任,怎能让女儿去顶替。
李氏一听,又大呼小叫,“不行啊相公,你当了奴才,咱们儿子要怎么办?公公到死前都还记挂着,盼望陆家能养出个秀才进士,让陆家改头换面。”
李氏的自私一览无遗,陈媄更是,她想着如果自己的弟弟真能当上官,日后她可就是官家千金。
一个官家千金、一个奴才婢女……看着陆予菲,她突然觉得自己扬眉吐气。
“不行,这事我得承担,予菲,你告诉爹,周大爷住在什么地方?”陆青放下筷子就要起身。
李氏急着去扯他的衣袖。“你入了奴籍,儿子也会是奴才,难道你要公公九泉之下不安宁?”
予菲冷笑,看着李氏道:“继母不想爹爹当奴才,又不想我们搬过去和姥姥住,那么便凑足一百两银子。周大爷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只要把钱还清,肯定愿意把卖身契还给我们。”
“不行不行,我们哪来的一百两,既然事情已经解决,就这样做吧!”
“不……”陆青还要反对。
予菲看着一脸痛心的陆青,果真是个老好人呐。她慢悠悠劝道:“爹,卖身契已经签下,来不及改了。我知道您心底难受,但我会带着予念、予心认真做事,尽快凑足银子,待还清银钱,周大爷不会为难人的。”
“可是……”陆青摇头,不愿意事情就此定下。
予菲道:“周大爷是个大商人,他对身边的奴婢小厮要求严格,签定卖身契时就道,要我有机会多认点字,学着做帐,日后当个管家娘子,方能对周家生意有所助益,我认为这是个翻身的好机会。我会盯着予心、予念认真学习,我相信只要够努力,再过个三五年,我们都会与现在不同。”
李氏虽然讨厌予菲,可是听她愿意承担此事,连忙道:“是啊,予菲没说错,她们姊妹三人是去享福、不是受苦,相公就别多想了。”
陆青难得臭脸,他冷眼看李氏,问:“要不要让陈媄和予婷去享这份福气?”
当了奴婢,生死不由己,主人家要打要杀,当爹娘的连置喙一声都不行,这样的福气还真不是普通人能享的。
李氏咬牙道:“予婷年纪还小,人家看不上,陈媄又不是陆家人,为什么要摊上陆家的破事儿?”
“她不能摊陆家的破事儿,倒是可以吃陆家的粮,真不知道继母这笔帐是怎么算的?”
予菲反问。
李氏被堵了话,坏了脸色,这贱蹄子就是看不得她好过!
她道:“去去去,明儿个一大早,你们就搬去老宅。”
“注意你的措词,现在那里不是陆家老宅,而是周宅,希望继母的嘴巴紧一点,万一惹恼周大爷,你知道的,京城人手段多,我可不希望陆家因为你嘴碎,害得爹爹和弟弟遭难。”
李氏撇撇唇不言语。
大事抵定,这是三姊妹在陆家的最后一餐,吃过饭,碗不洗、桌面不清,予菲和予心、予念把陆青拉进屋里说话。
予菲安抚陆青,让他放心。
欺骗老实人,予菲心里不好受,幸好娇娇甜甜的予心、予念不断撒桥说笑,让陆青脸色稍霁。
靠在陆青身上,前世没有父母疼爱,她打出生就成为孤儿,来到这个古代世界,难得地享受起父爱……
“爹,没事的,我相信福祸相依,这次的祸事或许能让我和妹妹们的一生变得不同。”
“是爹没本事,没办法给你们一个遮风避雨的家。”陆青感到很愧疚。
“爹做得够好了。”
“有时我也想过,是不是非要一个儿子?如果那时我就带着你们三姊妹单过,日子是不是会更好?”至少娘就不会离开陆家。
予菲顺势拉起陆青的手,翻过掌心,假意玩着他的手指,实际上却是就着昏黄烛光相看他的掌纹。
他有儿子的,至少两个,生命线虽然杂纹多,却是个长寿的,所以李氏克不死爹爹,她真能给爹爹生下儿子?
“爹爹,别担心,我保证以后我们会越过越好。”
“我也保证!”予心边说边从身后抱住陆青的脖子,脸贴在他颊边。
“我也保证。”予念直接躺在爹爹的腿上。
“以后爹有空就绕到姥姥家看看我们吧,周大爷不会常到那里,也就我们和姥姥住。”
“好。”
他们说了一夜的话,直到夜半才熄了灯。
爹爹走了,予心、予念睡了,关上门,予菲闪进空间里查看她的金唇贝,这一看,吓呆了,那二、三十个珠贝居然繁殖力惊人,短短几天,数量多到从小潭里满出来。
看来灵泉对珠贝有帮助,那对种植呢?得找个时间好好试试。
喝过灵泉,暖意从腹间升起,她合掌修习内功,练过大半个时辰,发觉毫无进展,比起前世初入门时还糟。
叹气,人生果然不会事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