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送走爹爹和予心、予念之后,予菲拿着衣服到河边清洗。
她说到做到,除晚饭外,早午两顿都不做李氏母女的份,连洗衣服都特意把李氏、陈媄和李氏的小女儿予婷的脏衣服给留下来,她不占人便宜,旁人也甭想占她的便宜。
不过接连几日李氏都没有对此发难,许是担心予菲将陈媄推她入海的事给爆出来,这才缩着头当乌龟,不敢招惹予菲。
予菲走到院子,正巧碰到陈媄打开房门走出来。
陈媄已经作了好几天的恶梦,梦中有恶鬼追着她跑,声声要向她索命,明明是梦,不知道为什么,醒来全身酸痛、脸色惨白。
连日睡不好,陈媄眼底下有一圈墨黑,整个人委靡不堪。
然而当目光对上予菲,她立马骄傲地抬起下巴,一脸的“我不怕你”。
只是……
“喵——”
一只野猫从屋顶上跃过,她吓得蹲在地上,捂着头放声大叫。“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见状,予菲扬眉,她把木桶放到门边,走到陈媄身边、弯下腰。“你怕什么呢?鬼吗?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你是不是坏事做尽,害怕被老天给收了?”
“走开!”
陈媄用力推她一把,但予菲防着呢,她没被推倒,倒是陈媄自己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后仰、一屁股坐倒在地,后背沾满泥巴,狼狈不已。
予菲笑得更欢快,再度凑到她跟前问:“猜猜,我明明没顶了,为啥没死?”
予菲笑意越盛、陈媄越恐惧,她记得清清楚楚,陆予菲不会泅水,而她明明看见大浪将陆予菲卷走,看见她在海面上挣扎求救,看见她没顶……那么久都没浮上来,肯定是死透了呀。
她确定自己至少等过了两刻钟才离开海边,陆予菲没有道理还活着……鬼!她突地想起这个字,连忙转头看地上,还好,有影子。
予菲知道陈媄所想,便道:“是,我见到阎罗王了,但阎罗王说我阳寿未尽,放我回来。临行前阎罗王还对我说:‘谁害死你,你尽管向谁索命,别心慈手软,有些人不值得同情。’所以接下来的每一天,你都睁大眼睛仔细地瞧着吧!”
陆予菲让她睁大眼睛瞧,莫非……猛地倒抽气,陈媄满目惊惶地望着她。
“是你动的手脚?是你让我被鬼追?是你……”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相信,有谁能控制梦,皇帝老子都办不到呀!
不料予菲竟轻浅一笑,拍拍她的肩膀。“没错,就是我。”她点头后又摇摇头,怜悯地看着陈媄道:“可这种事有谁相信呢?”
“真的是你!”陈媄的表情精彩极了,从无法置信、到相信再到恐惧……平日嚣张跋扈的她突然无助地哭倒在地,颤抖得很严重,必须要竭力抑制才能开口。“我不是故意的,我太讨厌你,谁教你比我漂亮、比我讨人喜欢,谁教你有爹疼爱,谁教……”
陈媄这么嫉妒她啊,但这些关她什么事?陆予菲长得美就该死?
冷冷一笑,她道:“当你觉得自己又丑又穷又一无是处时,别绝望,至少你的判断是正确的。”
予菲抱起木盆离开家门,她的脚步轻盈,笑容灿烂,恶有恶报确实会让人心情愉悦。
她哼着小曲,一步步往河边走去,只是……不会吧,又碰见欧阳曜了,是村子太小,还是他们太有缘分?你说说,一根金大腿在跟前勾引着,她很难不心动呀。
欧阳曜正和……予菲在脑袋里搜寻老半天,才想起来,那人好像姓宋,宋啥?哦、对,不是送两盒、送三盒,而是“送一盒”。
这样一碰二碰的,闹得不好,欧阳曜会不会以为她在欲擒故纵?
不行,她得剔除陆予菲烙印在他心中的印象。
于是脖子一缩,身子一扭,予菲快步转到别条路上。
宋易禾发现迎面而来的予菲竟在看见他们之后硬生生转往旁边的路,他似笑非笑地问:“那是邻居家的小美女吧,叫什么来着?”
“陆予菲。”欧阳曜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这是在躲他?
“我记得她和那个叫陈媄的在比拚,每次逮到机会就猛往你身边凑?今儿个是怎地?吃错药?”
“也许吧,先往家里去吧,我让娘做几道菜,中午喝点酒。”
宋易禾是特地过来安慰欧阳曜的,让他别在意那些流言,再过几天,背后小人就会浮出台面,到时真相揭露、小人遭殃,他还得回军营里演演兄弟情深、既往不咎的戏码。
欧阳曜想起陆予菲的话,这几天,他着实好好地照顾了伤口一把,那事儿……真的跟他的伤有关?
“行,不过双手空空上门作客,这种失礼事我不做,阿曜陪我去张屠夫家里割几斤肉,再去里正家买两坛好酒。”宋易禾搭上他的肩膀。
宋易禾家里颇有几分背景,当初随宇文将军过来组军时,身上还有几分纨裤气息,只不过这家伙没参透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被恶整过好几回,是欧阳曜护着他才没有酿出祸事,这一来二往的,两人成了莫逆之交。
家在京城,宋易禾休沐时经常到欧阳曜家里住几天,与他的娘和弟弟都熟。
“买酒?你不怕里正家的小孙女又追着你到处跑?”
何顺娘每回看见宋易禾,那脸红得都能掐出血来,还曾跑到他面前问他娶妻了没,说她心悦于他。
渔村女子性情与京城女子不同,这里没那么多的规矩限制,而她们也不介意抛头露面,看见喜欢的男子便主动追求。
实在是女人无法在海上讨生活,海边的盐地又种不出好庄稼,不仰赖男人怎能生存?
且出海危险多,遇着风浪,往往人就回不来了,在小小的渔村中,女多男少,若是不主动些,哪能嫁得出去?
所以像陆予菲这种的,已经算家教良好、含蓄的了。
“女孩子家都不介意,我介意啥?军中生活无聊,宇文将军又不准咱们上青楼,好不容易有个小女子可以调笑,有什么不好?”
“到时娶个渔家女回去,看你爹娘会怎样?”
“男子三妻四妾,有个渔家女姨娘不错啊。”宋易禾就是个纨裤,家里姨娘五、通房三,正妻尚缺,再补上几个……无妨。
两人说说笑笑间,往张屠夫家里走去。
洗好衣服,予菲抱着木盆准备回家,心底盘算着,李氏知道她没帮忙洗衣服,会怎样?打她一顿?怒吼一通?还是把她洗好的衣服撸到泥地上踩几下?
打骂好应付,但再洗一次衣服?太辛苦。
想到此,予菲快走到家门口时,先转去敲欧阳家大门。
门还没敲呢,小琴就先一步打开门。
小琴是欧阳家的下人,模样清秀、做事勤奋,但陈媄对她态度很差,认定她是欧阳夫人给欧阳曜备下的通房丫头,陆予菲也不喜欢她,只不过比起陈媄,她更善于隐藏心思。
予菲匆匆看一眼小琴,她眼神清明、五官端正,不是个心思歪的。
“陆姑娘,你要找夫人吗?”小琴问。
夫人身子不好,经常心事重重,每次陆姑娘过来陪着说话,心情就会好些。
予菲见她面露忧愁,问:“发生什么事?”
小琴回道:“小少爷今儿个一早发烧,夫人正让奴婢出门寻大少爷去。”
“发烧?我去看看。”
予菲熟门熟路地往欧阳羲的屋里走去,因为年纪相近,欧阳羲常和予心、予念玩,小丫头从他这里学会不少字,而陆予菲为了能经常到欧阳家逛逛,来段粉红色偶遇,相当鼓励妹妹这行为。
推开门,欧阳羲蜷缩在床上呻吟不已,予菲近前,发现他额头发黑,尤其是眼睛周围都成了墨黑色。
这不是生病,而是……直觉抬头,她看见屋梁上坐了个女鬼,正眉开眼笑地俯视着欧阳羲。
予菲目光与祂对上,女鬼惊吓,她居然看得到自己?
“予菲来了。”欧阳夫人道。
“大娘,阿羲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昨儿个晚上睡觉前还好好的,今儿个起晚了,我还想着昨天他不知野到哪里,入了夜才回来,许是太累,便想着让他多睡一会儿,谁知进屋看见……”她忍不住拿起帕子捂起嘴巴,将哽咽给憋进喉咙里。
欧阳夫人模样细致娟秀,过去有丈夫疼着,没吃过什么苦头,如今儿子在军营,日子过得比其他村妇都好,一遇事便慌了手脚。
欧阳夫人深吸口气,问:“小琴去找阿曜了吗?”
“大娘,找欧阳曜没用,阿羲这不是害病。”
“不是害病?”欧阳夫人不解。
“嗯,他昨儿个去了不该去的地方,碰上脏东西。”予菲沉声道。
说到“脏东西”时,予菲抬头看一眼屋梁。
女鬼受到惊吓,没坐稳,仰头摔下来,啪地掉到床边。
是个菜鸟鬼?
“为什么害人?”她对欧阳羲枕畔的女鬼疾言厉色地道。
“我没想害人,我只是看见他,想起我的孩子,想同他亲近。”再次看向欧阳羲,女鬼眉目间透出温柔。
“他并不是你的孩子,人鬼殊途,你不去地府报到,竟来此地搅乱人间气场,难道不怕碰到道行高深的,把你打个魂飞魄散?”若是遭恶人囚禁,利用她来为恶、造下杀孽,日后到地府,话可就说不清啦。
“我……”
“快走吧,我不收你,放你一马。”
女鬼虽吓得全身发抖,却仍舍不得离开,一双美目盯在欧阳羲脸上,依依不舍。
“我说过,他不是你的孩子,再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予菲捻起剑指,口中念念有词。
见状,女鬼忙道:“我走、我走,我立刻去地府报到。”
随着声音隐没,她的身影消失。
这时,奇异地,欧阳夫人发现儿子停止呻吟,身子也像舒泰了似的,不再蜷缩成一团,她细看着欧阳羲的额头、眼周,发现那边的墨黑似乎也淡去几分。
所以,阿羲真的是被鬼吓着?
她惊讶地看向还掐着剑指的予菲,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了道法?“予菲你……”
欧阳夫人拉起予菲的手,这一拉,予菲才发现自己的掌心竟然渗出汁液。
旁人不知,只道她是紧张过度流下手汗,但予菲很清楚,自己一点都不紧张,所以,那是什么?
带着疑惑,予菲坐到桌边,拿起欧阳羲的毛笔,写下几味药材,交给欧阳夫人,道:“大娘别担心,女鬼已经让我送走,只是阿羲元气大伤,还得好生调养,吃过三、五服药就没事了。”
“予菲,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欧阳夫人问。
犹豫片刻,她抿唇道:“这是场意外。”
“意外?什么意思?”
“我爹和予心、予念这段日子吃得不好,我便想去海边钓几条鱼,给他们补补身子。”
她说谎,陆予菲钓鱼可不是为了爹和妹妹,都说女生向外啊,才十四岁就急着替自己钓郎君,这等早熟程度教人甘拜下风。
想当年十四岁青春年少,她只想追星,每回刚攒足钱想买演唱会门票,就让师父给搜了去,罚她待在家里背《易经》。
可她晓得,师父把那钱拿去买凤飞飞、江蕙的门票去了。
她不懂,凭啥师父能追星,她却不行?就算要追星,也花自个儿的钱啊,哪能抢徒弟的?多没意思。
长大后才晓得,师父有儿有女有孙辈,父母活到八、九十岁才寿终,他的身体健康,人生简直完美,然五弊三缺中,他犯的是缺钱、缺权。
所以师父一辈子都没与师母举行婚礼,赚来的每分钱全交给师母,自己过得苦巴巴,还得从她这徒弟身上要饭吃。
“然后呢?”见予菲停下话,欧阳夫人催促问。
“昨儿个浪大,我心里虽有担心,却也听说这样的天气才容易钓到大鱼。我不知道陈媄偷偷跟在我身后,她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我往海里推。”
听到这里,欧阳夫人惊呼,虽然村里人人都知道李氏母女非善荏,可陈媄才十四岁呐,这么小的丫头,心肠怎这么歹毒?
“大浪打过来,我一下子就沉入海底,我想我肯定是死了,因为海水这么深,我竟然不会喘不过气,还如履平地。我慢慢地走在一条很黑的路上,不晓得走了多久才看见亮光,好不容易走到尽头处,我看见一个留着长胡须的老公公。
“他的眉毛好长啊,都快长到下巴,眉心有一颗朱砂痣,白发白须白眉毛,看起来明明很老,可脸上竟然没有半点皱纹,红光满面,说话中气十足,让人猜不出年岁。”她是按照师父的模样形容的。
细细听她的描述,欧阳夫人讶然,“你遇上的,不会是慧明大师吧?”
“慧明大师是谁?”
“那是咱们大岳朝国师,皇子皇女一出生,都是由他批的命。”
“哦。”予菲点点头,师父不会也跟她穿越过来了吧?皱皱眉头,她续道:“那老人家摸摸我的头,说我前世行善甚多,今生本该长寿,只是时运不济,家里来了恶人。他问我要不要与他学道,我想起爹爹和予心、予念,心有不舍,可再不舍,我都死了呀。于是我点头,他便领着我修习道法。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我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只记得日复一日,日子漫长得让人心慌,只不过我容颜未变、身形未改,我搞不懂怎会这样,只能偷偷猜,自己是不是变成神仙了?
“一天,师父来到我跟前,道‘你我师徒缘尽,你想回家吗?’,我想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爹爹和予心、予念还在吗?如果他们不在,我回去干什么?后来又想,既然师徒缘分已尽,我不走,是不是师父就必须离开?于是我选择点头。
“没想到一点头,那种被水淹没的窒息感再度出现,我很痛苦,张眼一看,发现自己在海中浮浮沉沉。大娘,你肯定不相信,我和我爹一样,既晕船又怕水,可不知怎地,手脚并用,竟让我游回岸边。
“还没想透是怎么回事呢,我穿着一身湿衣服回到家里,竟发现从我掉进海里再浮上来,不过短短一、两个时辰。不都说天上一日、人间数十年,怎么会是这样,我怎么都没想清楚。”
她认真把自己的话回想一遍,确定没有缺漏,这才放下心。
欧阳夫人满面惊讶,握住她的肩膀,激动不已。“好孩子,你这是碰到大造化了。”
“是大造化吗?我不确定,就是觉得心里头慌得厉害,也不敢教旁人知道,不过能帮到阿羲,我很高兴。我想,如果可以用这身本事帮助别人,肯定能够积福积德,让爹爹有个儿子吧。”
懂了没?本姑娘有大本事,若欧阳曜有点脑子,就赶紧来向她示好,把大腿朝她伸过来,她会好好抱住、努力辅佐,日后也给她弄个国师当当。
“真是个孝顺孩子,李氏那样待你,你还一心要她好。”
予菲虚伪叹气。“不管她怎么待我,她已经嫁给爹爹,她好、爹爹才会好,我们陆家才会跟着好。”
“李氏要是懂得你这片心意,好生对待你们三姊妹就好。”欧阳夫人道。
这会儿,予菲才想到自己过来的目的。“大娘,这几天继母心情不好,常爱折腾,老把洗干净的衣服丢在地上,让我三番两次去洗。折腾我倒没关系,就怕她把肚子里的孩子给折腾坏了,所以我想借你家后院晒晒衣服,行吗?”
“行,你快去吧,我在这里守着阿羲。”
“谢谢大娘。”
予菲推开房门往外走去,却没想到欧阳曜和宋易禾站在门外。
看见她出门,宋易禾手指往她额头一戳,她下意识躲开。
可惜陆予菲这副身子没练过,竟连一根手指头都躲不过,要是师父知道,肯定会很心酸。
“你这小神棍,行呐,什么鬼话都编得出来。”
予菲没反驳,静静看着他的面相,半晌,嫣然一笑。
要知道,陆予菲这张脸可比她前辈子好上几十倍,这一笑,简直是闭月羞花、动人心弦呐。
“你笑什么?”
“送你几句话。”
“说!”
“离开的不再回来,回来的不再完美,人要学会放弃,因为放弃代表的不是输了,而是懂了。”
闻言,宋易禾胸口一跳。“你是……什么意思?”
“还不够清楚?好吧,我再说明白些。对生命而言,接纳才是最好的温柔,无论是接纳一个人的出现,还是接纳一个人从此不见。”
说完,她笑眯眯地走到大门边,把装着衣服的木盆搬到后院。
予菲走得轻快,却给宋易禾留下一片沉重。
她是怎么知道的?知道他心仪的女子抛下自己嫁给旁人,知道出嫁后的她始终郁郁寡欢,他一直在等,等她想明白,等她愿意回头,等她愿意回到他身边。
所以他装纨裤、游戏人间,他刻意败坏名声,让名门淑媛不敢上门,直到爹娘再也忍受不住,透过关系让他随着宇文将军到南方。
“为什么告诉她这个?”突地,宋易禾一把抓住欧阳曜的衣襟。
“你以为我和她的交情,有好到能说这种事?”
欧阳曜一语令宋易禾定心,对啊……他比谁都清楚,阿曜对陆家两个大姑娘有多嫌弃。“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会知道?”
“她也说我奸门有伤、犯小人。”
“意思是……你相信她讲的话?相信遇到仙人、学会看相?”
欧阳曜一笑。“你说呢?”
“我说……我不信,半句都不信,什么道术、什么修法,她根本就是个小神棍,满口胡说八道。”
“别忘记,咱们大岳朝还有个慧明国师呢,连皇帝都信他。”说到此,欧阳曜咧唇微哂。
“他就是个糊弄皇帝的大神棍。”要不是那个慧明,他的好朋友会死得莫名其妙?一张信口雌黄嘴,欺瞒世人愚昧,这种人就应该放把火烧个精光。
欧阳曜没同他争辩,浅笑道:“我进去看看阿羲。”
予菲晒着衣服,淡淡香气传进鼻息,她打开掌心,上头凝结出两颗晶莹剔透的小水滴,像荷叶上的露珠般滚来滚去。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来的?为什么她想救阿羲时,会突然出现?
念头方起,她竟然发现自己不在欧阳家的后院,眼前是一处小山,没有云、没有雨,也没有动物,安静得连风都不见。
山壁上有一处泉眼,那股香气是从泉眼里冒出来的,泉眼里汩汩地流出泉水,水在不远处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潭。
她走近掬起一捧水放在嘴边,泉水甘甜清冽,喝下它之后,她竟觉得腹中隐隐有暖意升起,直钻入四肢百骸,脑子变得清晰,全身上下无比舒畅。
这是……
她想起师父曾经给过一本古籍,里头提到,有许多人将道法作为谋夺不属于自己东西的能力,伤天害理、坏事做尽,殊不知这样很傻,因为天道循环、报应不爽,道士做过的坏事将会倍数还报己身。
倘若修道人能以己身长才帮助世人,积下福报无数,便能练就灵泉,有灵泉在手,不但能益身健体,滋长万物,还能帮助更多人。
因此修道不是神神叨叨,不是为着教人畏惧,谋权夺财,道法是老天爷因悲悯世人疾苦所传下来的奇门异法,让有缘者得之,以助世间百姓。
所以她积下福报无数?
福报……她想起来了,前世她身边没有亲人,曾经立下遗嘱,倘若身亡,便将数十亿家产全数捐给慈善机构,难道是因为如此,灵泉才会出现?
才这样想着,予菲就听见宋易禾的声音,转瞬,她又站在欧阳家后院。
呼一口气,她弯下腰、拿起衣服往竹竿上晾晒。
宋易禾并未发现异样,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小丫头,刚才那话是谁告诉你的?”
“你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这人易为情感所困。”
“我的眼睛?”他被她搞懵了。
“感情世界里最讲究心意相通、两情相悦,但你的眼睛一大一小,代表你喜欢的女子与你不齐心,而男左女右,你的左眼比右眼大,代表是你投入过度,对方却没有你这份心意。你已经二十多岁了吧,这年纪都可以当爹啦,那女方必定也已嫁给他人,既然她已经择定方向,你又何必为她蹉跎一生?”
她竟是从他的眼睛看出来的?宋易禾讶然。
“需要我再送你几句吗?”她没等他回应,自顾自往下说:“你的耳朵比眉毛高,代表你有极佳的背景,在年幼的时候受到家庭很好的教养与影响,具有成熟独立的个性,照理来说,这种人在年少时期就该功成名就,但你的眼睛没有神气,缺乏足够的精气神,难有凝聚力,代表事业有所阻碍,所以……听我的劝告吧!
“第一,去接近成功的人士,让他们的想法影响你。第二,走出去学习,让精彩的世界开拓你的智慧,世间没有贫穷的口袋,只有贫穷的脑袋。”
这是巴菲特的话,用在他这种纨裤子弟身上特别适合,而“成功人士”……欧阳曜就颇适合演绎。
宋易禾定定地望住她,他真是为了感情,蹉跎一生?
予菲微微一笑,知道他把话听进去了,此人身上虽无紫气,但五官长得好,日后定当成功,而她乐意帮助别人、喜欢广结善缘,但愿这番话能教他有所改变。
“看相算命是窥破天机的事,我得收钱,十两银子!”她向他伸手。
回过神,宋易禾道:“几句话就要十两银子,你这个神棍。”
“教你一件事,宁得罪小人,也别得罪神棍,因为神棍报复起人来,比小人厉害几十倍。”她说着又把掌心往前递两寸。
宋易禾瞪她一眼,又喃喃地骂了句神棍,把整个钱袋子往她手上一抛。
“谢啦!”她用手背拍拍他的胸口。
他猛地往后退开两步,紧张兮兮问:“你在做什么?”
“神棍的祝福啊!”说完,予菲笑得眼弯眉弯,将钱袋子往怀里收,端起木盆,心里忖度着,要想个办法让阿羲喝点灵泉。
啥?她待阿羲特别好?谁说的,她最痛恨小屁孩,如果不是竭尽全力控制住,在经过小孩身边时,她很想伸腿踹上两脚。
那么,干么给阿羲喝灵泉?不知道吗?她要抱他家哥哥大腿呀!欧阳曜冷得像块冰,看起来很难攻,既然如此,她只好先打下他身边的人,再进入主战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