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心秧哪有宫晴那么客气,她恨不得一巴掌打上他的后脑,两手叉腰,她气势汹汹的道:“你以当皇帝容易吗?他的工作多到会让人过劳死,整顿吏治、杜绝贪贿、推行廉政、善用贤人,重本务农、兴修水利、挖井垦荒、营田收税、行兵布阵……天,我光说都累,人生不过图着三碗饭,需要这么削尖了脑袋拼命抢那张龙椅吗?
“方才你没听清楚吗?皇帝形容枯槁、气血双亏,不像个四十岁的中年人。请问你要当五、六十岁还能唱唱跳跳、生小孩的刘德华,还是要当四十岁未老早衰、一天到晚有人想暗算的鬼皇帝?
“人只有一辈子,要珍惜啊!与其将十二个时辰拿去拼命做事、让天下人开心,不如将十二个时辰投资在自己身上,让自己惬意,何况就算做到死,你以为百姓就会对你感恩戴德?
“哈哈!雍正一辈子做了多少事,好让他儿子当甩手皇帝,可他得到的评语是什么?谋父篡位、逼兄屠弟、诛忠好谀;朱元璋也是个勤奋的好皇帝啊,评语呢?刻薄多疑、残暴苛刻……果果,你别耍笨了,人要自私一点,替自己的快乐谋福利。”
其实她最想说的是,你神经有问题啊,好好的人类不当,干嘛去当禽兽?
什么,听不懂?皇帝是龙、皇后是凤,一兽一禽,生下来的孩子不就是禽兽?果果好不容易逍遥几年、当起正常的人类,何必急巴巴回去,怕人不知道他的血统很“野性”吗?
萧瑛目光灼灼地望向贺心秧,她真是了不起啊,怎么有人可以把“没出息”讲得这么长篇大论、头头是道、理直气壮?若非立场不同,他几乎要对她鼓掌喝彩了。
“那是父皇的遗命。”
“即便是皇帝,也有考虑不周的时候啊,我不知道你父皇心里是怎么想的,怎会把这么重大的责任交到一个五岁孩童的身上?
“因为他钟爱你的母妃?如果是的话,那就是私心了。因为他讨厌你其他兄长?那么就是偏见。因为他预知你可以当个好皇帝?哼,那就纯粹是胡言乱语。
“你怎么能够因为一个将死之人的私心、偏见和胡言乱语,而赌上自己的一辈子?”
宫晴说完,慕容郬开始怀疑,扶持萧霁为帝,这件事是不是错误决定?
未来时代的女性,果真了不起,难怪她们可以选皇帝、可以当上司,可以死死地把男人踩在脚底下。
“姑姑,可是我真的想当皇帝,过去几年,六皇兄为我苦心谋画,所吃的苦头不在话下,我没办法无视。况且,如今在萧栤的治理下,百姓活得困苦,水患连年,朝廷却无法重用能臣来解决,无官不贪、无吏不恶,我想用自己的力量来改变这一切。”
“螳臂挡车。”贺心秧轻哼一声。
“便是螳臂挡车,我也要试上一试,我无法眼睁睁看着百姓受苦,今年的水患,你我都亲身经历过的不是?”
“没办法眼睁睁看百姓受苦,就不要看,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隐居起来,过咱们的快活日子。”她就是自私,而且不怕别人知道她有多自私。
萧瑛听完贺心秧的话,再也忍不住了,他揉揉她的头发,笑道:“你还真是没出息到极点,难道掩耳捂嘴闭眼睛,就能假装所有事都没发生?”
她偏过头,躲掉萧瑛的大手。这人是怎样?不知道她已经是别人的老婆吗?当着丈夫的面调戏人家的妻子,他有没有半分羞耻心呐。他不想娶老婆,她还不想浸猪笼咧。
宫晴叹气,问:“所以,你非去当这个皇帝不可?”
“是。”萧霁郑重点头。
“所以你非要我们选边站?”贺心秧问。
宫晴苦笑,用着了然的目光望向她,“我们早就选边站了。”
贺心秧摇头,没错,不然她们还能怎样?真能把从小带到大的果果给交出去,真能无视于他的心意,把他藏到僻远山区?
儿大不由娘,果果想展翅高飞,她能把他的翅膀折断?不行啊,怎么能行……人家是笃定了会赢,才会跑到她们面前讲故事。
望着两人妥协的表情,萧霁松口气一笑,走向前,一人拉一手,像是立誓般的说:“果果发誓,绝对不会让姑姑和苹果受到半点危险,等我当上皇帝,我会让你们过无忧无虑、锦衣玉食的生活。”
“酒肉穿肠过,皮囊何须饰,日子过得平凡一点就成了。”贺心秧不甘心,淡淡地堵他两句。
萧霁一笑置之,没搭理。
宫晴看着萧霁喜不自胜的表情,只得摆起长辈的架子,谆谆告诫。
“既然决定要去做了,就要尽心尽力完成到底,别喊苦喊累、更别半途而废,日后辛苦时,也别埋怨今日的决定,因为没有人逼迫你。”
“我明白,这是我自己作的决定,我一定会坚持到底。”
连宫晴都这样讲了,贺心秧还能说什么?一票两票三票四票,四票对一票,在民主时代长大的她,就算满心不爽快,也只得认了。
尘埃落定,萧瑛挂起狐狸舒心笑,他出面,不但解决了果果的难题,也没让果果泄露自己和慕容郬知道她们穿越的秘密,很好、相当好,他喜欢这个结果。
“天色已经晚了,大家都饿了吧,方才过来,发现如意斋送来的饭菜还没动,不如大家一起用膳,谈谈日后我对果果的计划。”
萧瑛入境随俗,跟着她们喊果果。
“那是我们宫家的晚膳,不知道和王爷有何干系?”贺心秧翻了翻白眼,冷冷一哼,皮笑肉不笑地酸两句。
宫晴不想在这当头浇苹果冷水的,但萧瑛和慕容郬齐齐望向她,摆明要她主持公道,她能怎么办?
叹气,挖自家人墙角不厚道,但世间事总有是非曲直,闷不吭声处理不了事,她拍拍贺心秧的肩膀,说:“他有权利的,哪些菜是王爷向如意斋订的。”
言下之意是——他和那些美食的确有干系。
黑了脸,贺心秧咬牙切齿,不满自己一输再输,王×蛋,她到底要输到什么时候才能反败为胜?
晚餐桌上,贺心秧闷着头不发一语,筷子把碗里的米粒拨来拨去,尽管如意斋的菜色香味俱全,尽管知道这几道菜得烧大把银子才换得到,可她胃口尽失。
她是个好胜的天才型女人,没学习过认输的君子风度。
也因为她头始终低着,所以不晓得萧瑛的目光时不时在她身上转过。
好久了,萧瑛没有这般心情舒畅过,明明心底还是装着许多事、明明脑筋里头还是一堆算计人心的计谋,可是光看着贺心秧,好像那些让自己筋疲力竭的事顿时都消散了。
他瞄一眼慕容郬。
他们向来默契绝佳,简单的眼神相接,慕容郬便明白萧瑛要些什么——餐桌上气氛太沉闷,需要有个人发发声。
问题是,慕容郬本就不是多话的男人,让他提刀去剁两颗头回来还比较容易,让他活络气氛?简直不可能。
可是萧瑛眼光一横再横,横到他不得不出面。
“果果。”第二个“入境随俗”的男人出现。“既然家人已经知道你的身分,就不必再避讳,王爷已经联络杜品尚及过去几个朝中贤能臣子,他们会通过后面的密道到这里替你讲学。”
“是,我会认真学习。”
宫晴早早发现萧瑛的目光,看着慕容郬为难地挤出几句话,低头失笑。
好吧,看在过去慕容郬曾经帮过自己数次的分上,别让他一个人忙和,何况,不管高不高兴、乐不乐意,日后他们都是一条阵在线的人,还能时刻对立、怒颜相向?
“你就在竹林里的小屋上课吧,那里离后门近些,先生们不必大老远跑到前头来,也可以避开府里的下人。”
耳听着宫晴的话,萧瑛同意点头,她的考虑相当仔细,只不过她大可放心,会拨到这府里来的都是稳当人。
贺心秧把埋在碗里的头给拔起来。“竹林里有小屋?”
进京这几天,她只约略逛了一下园子,就成天关在书房里写稿子,眼下对她而言,金钱比居家环境来得重要,因为养小孩要钱、养一屋子下人要钱,最重要的是,她打算把主屋旁的房间改建成卫浴间,所有她能想到的东西通通要靠钱来解决。
“那竹屋可好了,有空你可以去走一走。”见贺心秧肯接话,萧霁立刻补上两句。
“竹屋?像绿竹翁帮任盈盈安排的那间?令狐冲养伤的那间?”
萧霁翻白眼,这个金庸迷。“对,就是那种竹屋,那屋子是我师父亲手盖的。”
“师父?”贺心秧用筷子指指慕容郬,疑问的目光瞥向萧霁。
“没错,从断竹、建梁、筑壁,屋子里的桌椅床柜,所有摆设都是我师父一手完成的。”慕容郬一笑,感激宫晴和萧霁接手他的工作。
“谁是任盈盈?”萧瑛插话。
听见他的声音,贺心秧不开心了,拉开嘴角,似笑非笑。
“就是黑木崖上的圣姑啊,她爹叫做任我行,武功可好了,差一点点就当上武林盟主,不是我夸张,慕容公子那身武功,在他眼里只是三脚猫角色……对哦,他有一本武林秘籍叫做葵花宝典,王爷想不想学,要不要我去跟任我行借借?”
说的好,萧瑛别的不必学,最适合练葵花宝典,挥剑自宫、断去祸首,才不会让天下无辜女子遭他毒手。贺心秧好想给自己拍拍手。
本来是不开心的,但这话说完,贺心秧竟莫名其妙高兴起来,还一不小心笑得东倒西歪、阖不拢嘴,看得宫晴和萧霁很头痛。
萧瑛、慕容郬不知道她在高兴什么,宫晴却明白得很,忍不住在桌下踢她一脚。心想,小姐,你当真以为这个王爷是电视剧里的假货?他一个不爽、下起令来,是真的可以让人身首分家的。
可宫晴猜错,若干天后,萧瑛问了萧霁,“那个任我行是谁,苹果在二十一世纪的男人?”
萧霁一听,眼睛睁成大牛眼,口水呛得他差点儿窒息,好不容易,他把这段渊源交代清楚,还提了句,在苹果生活的时代里,已经没有武林高手,因为一颗原子弹丢下去,几十万个武功高强的人士会死得连渣都不剩。
萧瑛听完,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哈哈大笑,他压着肚子,虽没像贺心秧那样笑到东倒西歪,也差不了太多。
不过那是若干天后的事,眼前,他却是满心不爽快的凝声问:“你和那个任我行很熟?”
“熟,怎么不熟,熟到都发烫了。”
因为太快乐,胃口在转瞬间打开,她把满桌子的菜,一筷子、一筷子夹到自己碗里,堆出一座小玉山。
萧瑛见她不过随口提到一个名字就高兴成那样,顿时装了一肚子酸水,呛得他满嘴苦涩。
“再熟,你都已经是宫大人的妻子,对男人还是有点距离的好。”
这回,萧瑛酸里酸气的几句话,一口气把宫晴、萧霁、贺心秧通通逗乐了,放下筷子,贺心秧猛拍桌子,笑到几乎翻到桌子底下。
明明是气的,可是见到他们奔放的快乐,萧瑛忍不住跟着笑开,于是,慕容郬实心实意地说了句,“有贺姑娘在,王爷的表情丰富许多。”
贺心秧瞥他一眼,怎样,她是谐星吗?专用来给人丰富表情的。
她皮笑肉不笑的顶了句,“多谢慕容公子夸奖,哪天没活儿,我就去应征丑角。”
“你比丑角更有趣。”萧瑛接话,把那个任我行踹进九霄云外里。
“多谢王爷夸奖,待会儿离开,别忘记扔几个赏银。”
“你真行,什么话都能当成夸奖。”
“王爷更行,什么话从您嘴里说出来,都让人咬牙切齿。”
“谬赞谬赞。”
“承让承让。”
就这样一番闹腾,原本壁垒分明的人,站到同一阵营,宫晴看着斗嘴斗不停的两人,与慕容郬相视一眼,叹口气,明明是那样契合的两个人,却隔了个惠平郡主……
摇头,她不免笑自己傻气,感情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啊,总是难以预料、无法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