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莉穿上可玲借给她的睡袍,悄悄下楼,发现可玲在书房里看十点的电视新闻。
“我以为你早上才会下来,”可玲惊讶地说道,并站起身子,“不过,为了预防万一,我还是为你准备了一盘晚餐。我去拿。”
“有任何重要的新闻吗?”
“没有和班查克有关的新闻。”可玲向她保证。“不过,头条新闻都是你,有关你安全返回家中的报导。”
茱莉耸耸肩。可玲问道:“你知道你变得多么出名吗?”
“你指的是恶名昭彰吧。”茱莉开玩笑地说道,因为她为她们之间真挚的友谊而感觉舒适。
可玲指着椅旁的一堆报纸和杂志。“我帮你留下这些,以防你想留下某些纪念。我去拿晚餐时,你可以翻一翻,或者你已经看过了?”
“我已经一个星期没有看过报纸或杂志。”茱莉说道,伸手拿起一本杂志。“噢,老天爷!”她叫道,哭笑不得地瞪着《新闻周刊》封面上的自己,以及上面耸人听闻的标题:“莫茱莉--同伙或人质?”她丢开那本杂志,翻阅其他的全国性杂志与报纸。
可玲端着一盘晚餐回来,把它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全镇的人都支持你,”可玲说道,瞥视一眼《新闻周刊》的封面,“镇长写了一篇文章提醒大家,不论大城市的新闻界如何说你,我们才是真正了解你的人,我们知道你永远不会协助一个像班查克这样的罪犯。”
茱莉放下那些报纸,苦笑一下。“可是你更了解真相,你知道我跟班查克‘乱搞’。”
“你要跟我聊聊他的事吗?”可玲犹豫地问道。
茱莉望着她的朋友,回忆她们之间曾经相互倾吐的秘密。她们同年,在塔德介绍她们认识之后,几乎立刻成为最要好的朋友。在塔德和可玲的婚姻破裂之后,可玲搬到达拉斯,而且斩钉截铁地拒绝返回凯顿镇。但在可玲的坚持下,茱莉常常前往达拉斯去拜访她。这段特殊的情谊已经通过时空的考验,成为她人生中最重要也最自然的一部分。“我认为我需要谈他,”茱莉在停顿片刻后承诺,“或许在那之后,我就可以遗忘他,再次开始考虑未来。”说过这些后,她无助地摊开双手,“我甚至不知道从何开始。”
可玲蜷缩在沙发上。“真实人生中的班查克是什么模样呢?”她建议。
“他是什么模样呢?”茱莉冥想道,拉起一条毯子盖住膝盖。好长的一段时间,她只是瞪着可玲肩膀上方的空间。“他很强悍,可玲,非常强悍。但是,他也非常温柔。有时候,他的行为与言语是如此甜蜜,真的令我的心都痛了。”她终于说道。“刚开始的两天,我真的以为只要我违抗他,他或许就会杀死我。第三天时,我尝试利用在车库中找到的雪车逃走......”
接下去的三个小时,可玲全神贯注地聆听,跟随着她的描述发出笑声、皱起眉头或张口结舌。“多么令人无法置信的故事啊!”她在茱莉说完后叫道。“如果是其他人告诉我,我绝对不会相信。我有没有告诉你,我曾经是班查克的忠实影迷?后来,我只是把他视为一个凶手,但是现在......”她停下来,仿佛无法把她的思绪化为言语。“难怪你无法不想他。我的意思是,这个故事没有结局,只是悬宕在那里。如果他没有杀人,就应该有个圆满的结局,让真正的凶手入狱。好人不应该像猎物般被追杀一辈子。”
“不幸的是,”茱莉严肃地说道,“这是真实的人生,不是电影,所以只会有这种结局。”
“这仍然是一个差劲的结局,”可玲坚持,“就这样结束吗?”可玲作个总结。“你们在昨天黎明起床,他送你到车旁,然后你开车离开?就像这样吗?”
“我希望不必这样!”茱莉忧郁地承认。“我知道这是查克想要的结局,但是我似乎无法配合他,我不但开始哭泣,甚至告诉他我爱他。我知道他不想听,但我还是羞辱了我自己,而他--”茱莉羞惭地停下。
“他怎么了?”可玲柔声问道。
茱莉强迫自己望着她的朋友并保持平静的声音。“他像大人般含笑望着我这个愚蠢的小孩,告诉我我并不爱他,因为我不知道性与真爱之间的差别,然后,他要我回到我归属的地方完全忘记他。我打算完全照他的话做。”
可玲震惊而困惑地皱起眉头。“多么怪异而丑陋的行为啊!”她尖声叫道。“完全不像你刚刚描述的那个男人。”
“我也这么认为,”茱莉可怜兮兮地说道,“尤其在我几乎确定他也爱我的时候。有时候,他的眼中会出现某种神情,好像他--”她憎恶地停止,气愤地说道:“如果我能回到昨天早上并重新来过,我会假装我非常高兴离开他。我会感谢他给我一场伟大的冒险,然后开车驶走,留下他傻站在那里!我应该这么做--”她停下来,在脑海中想象那一幕,然后非常缓慢地摇头,重新思索。“这会是非常愚蠢而错误的知为。”她大声说道。
“为什么?你可以保有你的自尊。”可玲指出。
“不错,但是我会在我的余生中想着他或许也爱我,只要我们承认彼此的真正感觉,我或许就可以说服他带我同行,一起去寻找真正的凶手。最后,我会恨自己不曾告诉他我爱他,恨自己从来不曾尝试改变故事的结局。知道查克不爱我确实令人伤心,但是改用另一种方式则会带来更大也更长远的伤害。”
可玲呆若木鸡地瞪着她。“茱莉,你令我吃惊,你刚才的话完全正确。但如果是我置身在你的情况下,我会花费多年的时间才得到你这么客观的结论。我的意思是,想想那个男人做过的一切--他绑架你、在你解救他性命之后勾引你、夺走你的童贞,然后在你告诉他你爱他之后,他却用轻浮的回答打发你,让你回家独自面对联邦调查局和全世界的新闻媒体。这是最无情的粗暴--”
“请不要再说了,否则我会再次气疯并忘记我有多么‘客观’。何况,”她补充道,“他并没有勾引我。”
“我觉得他显然有。”
茱莉把视线转向壁炉,摇摇头。“我要跟他在一起,我是如此渴望他。”
可玲沉思片刻。“如果他告诉你他爱你,你真的会抛弃你的家人、工作和你相信的一切,在他的要求下跟随他躲藏一辈子吗?”
茱莉迎接可玲的视线。“我会。”
“但是你会变成一个从犯。”
“我认为做妻子的本来就应该支持她的丈夫。”
“老天爷!”可玲目瞪口呆地叫道。“你完全投入了,你真的想嫁给他!”
“在所有人当中,你应该是最容易相信我的人。”茱莉说道,并给她一个哀伤的微笑,“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可玲。现在轮到你告解了。”
“告解什么呢?”
“有关塔德的事。”茱莉清晰地回答。“你一直在告诉我你要逼塔德听你把话说完,因为他必须了解某些事情。但是今晚你温驯地接受他的每一句话,毫不争辩。为什么?”可玲不安地移开视线,她的手微微发抖。“我接受他说的那些话,因为我是罪有应得。在我们结婚时,我从来不是一个好妻子。”
“你三年前离婚时,并不这么认为。”茱莉提醒她。“那时候,你告诉我你跟塔德离婚是因为他自私、无情、挥霍无度等等。”
“三年前,”可玲哀伤地说道,“我是一个被宠坏的小鬼,我的丈夫其实只犯了一个错误,他期盼我是个妻子,不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凯顿镇的每个人都知道我是一个可笑的妻子,只有你不知道。你太忠于你的好友,看不清摆在你眼前的事实,而我既没有勇气面对事实,也不够成熟。塔德知道事实,但是他不愿摧毁我们的友谊,所以不曾告诉你真相。坦白说,我们难得有相同的看法,但其中之一就是不应该让你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
“可玲,你仍然爱他,对不对?”茱莉柔声问道。
可玲的全身崩紧,然且她低头注视她左手上的大钻戒。“一个星期前,在你失踪之前,在塔德被迫来找我之前,我一定会说不对。”
“现在呢?”
可玲深吸一口气,抬起视线注视她。“在你今晚如此坦白地承认你对班查克的感觉之后,”她说道,“我也不能再隐瞒你,我愿意一辈子跟你哥哥睡觉--只要他还要我。”
“如果你有这种感觉,”茱莉平静地说道,用视线搜寻着可玲的脸庞,“你怎么还能戴着另一个男人的订婚戒指呢?”
“其实,这个戒指目前是暂时借给我的。”
“什么?”
“我已经在昨天解除我们的婚约,但是思本要求我保密几个星期。他认为我只是反应过度,在看到塔德后又勾起太多伤感的回忆。”
茱莉按捺住心中的欢喜。“你打算如何赢回塔德呢?”她的神情略微黯淡。“这不会是容易的事。自从离婚之后,他整个人都变了,他对家人仍然尽心尽力,但是难得绽开笑容,而且变得疏远......好像他的四周围着一堵墙,不愿让任何人越过,连卡尔和我都不例外。他现在唯一真正在乎的,似乎是通过他的律师考试和开设他自己的律师事务所。”她停顿片刻,设法寻找适当的方式来道出简单但残酷的事实。“他不喜欢你,可玲。有时候,他好像真的痛恨你。”
“你也注意到了吗?”可玲设法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但是她的声音略微颤抖。“他确实有恨我的理由。”
“我不相信。有时候,两个好人就是无法相处,而这并非任何一方的错。这种事情随时在发生。”
“不必为我找借口,我终于能鼓起勇气告诉你丑陋的事实了,”可玲颤声说道,“离婚完全是我的错。我爱塔德,但是我被宠坏了,一点都不成熟,完全无法了解爱某个人意味着你必须为他作某些牺牲。我真的认为我可以继续无忧无虑地过活,直到我准备安定下来。举个例子,在婚礼后一个月,我了解我的所有朋友都返回学校,只有我不能。突然之间,我感觉沮丧万分,因为我只有二十岁,却已经被绑住,不能再回去过我的大学生活。塔德存一些钱准备付我们的学费而且提出一个完美的建议:我们可以把课程安排在同一天,一起开车前往达拉斯。但对我而言,这还不够好。我要返回东岸住在宿舍里,然后寒暑假回来跟我的丈夫共度。”
茱莉听得讶异无比,但她设法掩饰住她的惊讶。
可玲又继续说:“塔德指出这显然是不切实际的想法,而且即使他愿意,他也不可能负担得起送我到纽约的费用。所以我跑回家向我爸要钱,不管塔德曾经坚决地向我表明他绝对不会接受我爸的钱。我爸当然告诉塔德,他乐意支付我在东岸的所有费用,但是塔德一口拒绝,把我气疯了。从那天开始,我拒绝做任何家事,不为他做饭、也不帮他洗衣服,所以他要煮饭、买东西,还要拿我们的衣服去洗衣店清洗,镇上的每一个人也开始议论我是多么不尽职的妻子。即使如此,”可玲说道,“他从来不曾放弃希望,仍然期盼我会赶快长大并表现得像个妻子。他有很深的罪恶感,因为我年纪轻轻就嫁给他,根本没有机会真正地享受人生。总而言之,在我们婚后的第一年,我只履行一项妻子的义务,而且跟你哥哥做爱绝对是一项愉快的义务。”
可玲沉默许久,茱莉不确定她是否打算说下去,然后她颤抖地深吸一口气。“过了一阵子,我爸知道我有多么不快乐,因为我不断向他抱怨。他建议送我一幢漂亮的大房子,相信我会因此而快乐起来,我也幼稚地相信我会,而且相信只要我们让一切变成既定事实,就可达到强迫塔德接受。我爸买下一块地,我们秘密地找人建筑我的房子。我爱那栋房子,亲自设计每一个细节,一橱一柜都出自我的手笔。”可玲说道,仰头望向茱莉。“我甚至开始为塔德做饭,也负责清洗我们的衣物。塔德以为我已经决定做个尽职的妻子,也因为我的快乐而感觉愉快。他以为那幢房子是我爸妈为他们自己建造的,因为我故意让他这么认为。事实上,凯顿镇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相信。”
这次,茱莉再也无法掩饰她的震惊。“然后呢?”她问道,不知道她还能说什么。
“房子快盖好的时候,爸爸和我带塔德前往那里,把钥匙交给塔德。”可玲的身体微颤。“你可以想象,塔德气坏了。他气我的隐瞒与欺骗,在我们结婚时,我曾经答应他只靠他的收入生活。他礼貌地告诉我父亲另找负担得起住那种地方的人,然后转身离开,让我们呆呆站在那里。”
“这就是导致你们婚姻破裂的导火线?”茱莉说道。
“不,这只导致我不让塔德上我们的床。我们的婚姻破裂是因为另一件更可怕的事。”
“你是什么意思?”
可玲咬住下唇,垂下视线。“在塔德和我分手的几天前,我从马背上摔下来,还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茱莉说道,“你摔断手臂。”
“我也在那天流产并伤透我丈夫的心。”她深吸一口气,抬起视线望向茱莉,她的眼中闪耀着泪光。“我怀孕了,茱莉。在塔德拒绝接受那幢房子后,我发现我怀了两个月的身孕,而且非常愤怒,因为我不能使用那间美丽的育婴室。第二天,我不顾塔德的警告出去骑马,而且策马狂奔,在越过树篱时被摔下来。”
在她似乎无法说下去时,茱莉柔声为她说完。“你失去那个小孩。”
可玲点点头。“塔德不但心碎,更......愤怒至极。他认为我是故意小产,不论我如何解释,他都不肯相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但是在我犯过这么多错误之后,谁还能期盼他怎么想呢?何况,一个有理智的女人怎么会拿她丈夫的小孩冒这种危险呢?”她的声音充满羞惭与泪水。“不是我决定跟塔德离婚,茱莉。我从医院返回家中时,他已经收拾好他的东西,而且他好人做到底,即使在心碎、愤怒与完全幻灭的情况下,仍然让大家认为是我要他离婚,而且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关于小孩的事。我在看到他的皮箱那天长大,并了解我失去了什么,但是已经太晚了。其余的事情你都知道--我返回东岸就读并获得学位,然后前往达拉斯的博物馆工作。”
茱莉站起身,很快离开,然后拿着一盒面纸回来。
“我以为你上楼去收拾行李了。”可玲哽咽地说道,拿起面纸擦拭泪水。
茱莉拥抱她。“你仍然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她低声说道。然后放开她,坐在沙发的另一端,用面纸擤鼻子。
几分钟之后,两个女孩相视一笑,并擦拭残存的泪水。“真是一团糟!”茱莉说道。
可玲擤擤鼻子。“我觉得我们俩最需要的就是离开这里两个星期。你能向邓校长请几天假吗?我们会忘记所有与男人有关的问题,整天徜徉在阳光下。你觉得怎么样?”
“如果你打算赢回塔德,最好还是乖乖待在这里。”茱莉说道。“塔德好像有女朋友了,你知道吗?”
可玲点点头。“塔德既性感又温柔,是每个女人梦寐以求的理想丈夫。即使他不再要我,也应该娶某个女人。”她望着茱莉的眼眸。“我们或许并不适合做夫妻,但在我们最初相遇时,我们真的是一见钟情,仿佛--仿佛立刻点燃熊熊的爱火。”
“你们之间仍然有火焰。”茱莉揶揄道,设法鼓励她的朋友。“在目睹今晚的你们之后,我认为塔德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就表示他对你仍然有某种感觉。”
“他确实有,是鄙夷和憎恨。”可玲哀伤地说道。“即使塔德不肯在我返回达拉斯之前与我重修旧好,我还是必须设法取得他的原谅。我不知道我该如何做;他避开我,好像我只是一场瘟疫。”
茱莉给她一个微笑,站起身子,开始收拾碗盘。“我认为我可以帮点忙。要不要协助我在放学后给残疾儿童上体育课?我需要自愿者来做许多杂事。”
“可以啊!”可玲说道,拿起另一个托盘和茱莉走向厨房。“你打算如何防止塔德故意规避我呢?”
“塔德每个星期来帮我两个晚上,有时候还不只两个晚上。而且我真的需要你的协助,我相信你一定会从中获得极大的满足感。”
在厨房里,茱莉把托盘放在不锈钢的流理台上,怔怔地环顾四周,竟然不知道可玲已经站在她身后。
“茱莉?”可玲柔声唤道,茱莉转过身子,可玲紧紧抱住她。“我好想你!”可玲激动地低语,把她抱得更紧。“谢谢你长期保持我们的友谊,不但写信、打电话,还经常来达拉斯看我。我好想告诉你有关离婚的真相,但我总是害怕你在知道后会恨我。”
“我永远不可能恨你。”茱莉说道,也拥抱她。
“我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最仁慈也最甜蜜的一个。”
茱莉退开身子。“你说得对极了。”她揶揄地说道。
“你真的是,”可玲坚持,“我以前总是希望能和你一模一样。”
“你是运气好,才没有成功。”茱莉说道,在想起查克时,她的神情变得严肃。“如果你和我一模一样,就会在今晚告诉塔德你有多么爱他,然后他会踩着你的心要你回家。”可玲准备开口安慰她,但是茱莉突然好想哭,并且摇摇头制止她。“我再过几天就会好了。我现在太累,也缺乏防卫的能力。但是我一定会忘记他并重新展开人生。我们今晚就到此为止吧。”
在经过昨晚的长谈和足够的睡眠之后,茱莉发现她已经恢复许多体力和精神。
她从晨间新闻得知仍然没有人知道班查克在哪里,并因此而感到欣慰。
七点半,黎保罗来访。可玲认为她应该召开记者会才能一劳永逸地摆脱那群记者并恢复正常的作息,保罗也赞同她的说法。所以,他们三个人坐下来讨论,决定当天下午三点借用高中的礼堂举行记者会,并一起拟定细节。可玲答应打电话给高中校长和镇长,保罗则要她联络塔德负责维持记者会的秩序。
在黎保罗离开之后,茱莉走向她昨晚借住的客房,可玲跟随在她身后。
“我知道班查克绝对不是凶手,”她坚决地说道,“我打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不认为他曾经杀死任何人。如果我在记者会上的表现够好,或许可以唤起舆论的注意,甚至强迫有关当局重新调查这个案子!”
可玲望着她。“在他那样伤透你的心之后,你仍然愿意为他这么做吗?”
茱莉给她一个微笑,点点头。
可玲转身准备离开,然后她转回身子并叹口气。“如果你决定在今天充当班查克的发言人,我的忠告是请你以最美的模样出现。虽然很不公平,但是女人的美貌通常比她的言语更能动摇人心。”
“谢谢。”茱莉说道,她已经把全神贯注在她的目标上甚至忘了紧张。“还有其他任何建议吗?”
可玲摇摇头。“你会有很好的表现,因为你真诚又有爱心,而且会透过你的言语和行为表达出来。你一向如此。”
茱莉几乎没有听到她的话,她正在搜寻达成她目标的策略。在那些记者开始发问时,她必须放轻松,用含笑的态度软化他们对查克的偏见。她必须装出轻松的模样。
查克才是演员,她不是。她不知道应该如何表现,但是她一定要设法做到。
查克的好友费迈特打开电视,沉默地注视那个漂亮的年轻女孩走到麦克风前方,她穿着简单的白色毛料洋装,褐色的长发在脑后绾成一个发髻。“上帝协助他,”他对着他的妻子说道,“她看起来好像白雪公主,全世界的人都会因为他绑架她而诅咒他。”
但是在莫茱莉开始解释发生过的一切时,迈特皱起的眉头逐渐松开,然后他缓缓地绽开震惊的笑容。和他的预期完全相反,这个美丽的人质把查克形容为“天下最仁慈的男人”,把被绑架的一个星期形容为一场冒险,而不是一场可怕的灾难。
“莫小姐,”一个哥伦比亚电视网的记者叫道,“班查克有没有用枪胁迫过你?”
“我知道他有一把枪,因为我看到了。”她含笑回答。“所以,在一开始的时候,我相信我最好不要跟他吵架,尤其不要批评他以前拍过的那些电影。”
笑声扬起,然后是更多的问题。“莫小姐,在班查克被逮捕之后,你会控告他绑架你吗?”
她摇摇头。“我不认为我能控告他。我的意思是,如果陪审团中有女人,在她们听到他负责半数的烹饪和打扫工作时,一定会立刻判他无罪。”
“他有没有强暴你?”
她翻转眼珠子,装出无法置信的神情。“我刚刚才详细地告诉过你们在过去这个星期中发生过的每一件事情,而且还特别强调他从来不曾凌虐我的身体。如果他曾经企图做这么可鄙的事情,我当然不可能还那样说。”
她继续用幽默的态度回答记者的问题,迈特注视她一次又一次企图扭转记者对班查克的印象。她甚至提出呼吁,希望有人会重新调查班查克的案子。
三十分钟之后,她用坚决而礼貌的证据作了总结。“各位先生、女士,如果你们不再有任何问题,我们希望可以结束这个记者会,让你们都可以返回家里。诚如镇长的解释,凯顿镇渴望恢复正常秩序,我也一样。所以,我不会再接受任何访问,或者回答任何问题。我们的小镇很高兴有机会赚取你们的‘观光’费,但是,如果你们选择继续在这里停留,我必须警告你们,你们只会浪费你们的时--”
“我还有一个问题!”一个洛杉矶时报的记者大叫。“你爱班查克吗?”
迈特首次见到她略显慌乱,并同情地注视她设法保持平静的笑容。
“在某个时期,”她终于说道,“这个国家的绝大多数女性或许都曾经想象她们自己爱着班查克。现在,在了解他之后,”她的声音略带哽咽,“我认为她们显示出绝佳的判断能力。他--”她犹豫一下,显然在搜寻适当的用词,然后她简单地说道:“他是一个非常容易让任何女人爱上他的男人。”
她转身离开麦克风,不再说话,两个可能是联邦探员的人很快地包围她,还有几个穿制服的警察,他们引导她安全离开讲台。
迈特关上电视,然后望向他的妻子梅蒂。“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她非常了不起。”梅蒂说道。
“她能改变你对查克的看法吗?我是他的朋友,但你从来没见过他,所以,你的反应或许比较能代表其他的每一个人。”
“我怀疑我能像你所认为的那么客观。你一向非常严格地评断别人的个性,亲爱的,而且你显然相信他是无辜的。如果你相信他,我当然也会相信。”
“谢谢你信任我的判断能力。”他温柔地说道,在她的前额印下一吻。
“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梅蒂说道,迈特立刻知道她要问什么,“莫茱莉说她被带往科罗拉多山区某处一栋孤立的房子。那是不是我们的房子?”
“我不知道,”他坦白地回答,然后绽开笑容,“不过我猜想是,查克以前去过那里,我也曾多次邀请他去使用那个地方。他当然觉得可以自由使用,只要他不直接牵涉--”
“可是你已经被牵涉到了!”梅蒂有点焦虑地叫道。“你--”
“我和查克的关系绝对不可能危害到你或我。”她仍然不相信,于是他平静地说道:“查克在入狱的时候,充分授权给我,让我可以帮他处理财务,所以在他逃狱之前,我们一直保持固定的联络。”
“但是现在他逃狱了,迈特。”她说道,凝视着他的脸庞。“如果他现在试图跟你联络呢?”
“在这种情形下,我会做任何守法公民必须做的事情:通知治安单位。”
“如果他使用我们的房子作为藏匿地点呢?你会告诉警方你的怀疑吗?”
“我当然会,”他在考虑片刻后决定,“如此一来,警方就会更加相信我的无辜。”
“而且又不可能伤害到你的朋友,”他的妻子说道,“因为,根据莫茱莉的说法,他早已在几天之前离开科罗拉多了。”
“你真的非常聪明,亲爱的。”他含笑同意。“现在,你何不去休息一下,我来打个电话给芝加哥的联邦调查局。”
梅蒂点点头。“他一定是一个了不起的男人,才能赢得你这么忠贞的友谊。”
“你一定会喜欢他。”他保证。
“你凭什么这么有把握呢?”她开玩笑地问道,设法配合他轻松的态度。
“我当然有把握,”他装出自大的神情,“因为你疯狂地迷恋我。”
“你不可能是在说你们俩非常相像吧!”
“许多人或许都有这种想法。何况,查克现在只信任我一个人,我绝对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背叛他。”
“你错了,除了你以外,他还信任另一个人。”她柔声说道。
“谁?”
“莫茱莉,她爱他。你认为他会看到或听到她今天所说的一切吗?”
迈特摇摇头。“我很怀疑。不论他现在在哪里,一定不会在这个国家里,而且必然在某个非常偏远的地方。查克不是傻瓜,绝对不会留在美国境内。”
“我真希望他能够听到,”梅蒂说道,“或许他的运气够好,可以知道她正在尝试做什么。”
“查克在私生活方面的运气从来没有好过。”
“你认为他也爱莫茱莉吗?”
“不可能。”他用绝对肯定的证据回答。“他现在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何况查克几乎不为女人所动。他喜欢享受性生活,但是他对女人的评价一向不高。考虑过他认识的那些女人之后,你应该不会感到惊讶。在他的演艺事业飞黄腾达之后,女人就像苍蝇般黏着他;在他成为导演之后,送上门的女人更是多如过江之鲫,他对她们完全无动于衷。事实上,只有在对待小孩时,他才会显现出真正的温柔,这也是他当初娶蕊琪的主要原因。她答应为他生小孩,而且显然食言而肥。”他摇摇头。“查克不会爱上一个来自小镇的漂亮年轻老师--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内,甚至不可能在几个月内。”
班查克走向停泊在南美洲某处海岸的“茱莉号”,手中拿着一份报纸和几本杂志。他穿着渔夫的服装,蓄着四天未刮的胡子,除非仔细察看,否则不会有人怀疑他和其他渔夫有任何不同之处。
他走下船舱,坐下来研究摊在桌上的地图,仔细地勾出他可以在下个星期航行的路线。凌晨三点时,他终于卷起地图,但知道即使在精疲力竭的情况下,他仍然无法入睡。过去七天中,睡眠几乎与他完全绝缘。
在花费巨资之后,他顺利地逃出美国。当飞机离开美国领空时,查克曾经睡着。但是从降落以后到现在,他只能偶尔打个盹,无法真正地入睡。
他站起身子,为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希望酒精会协助他入睡,但又知道它不会。然后,他带着酒杯走向充当客厅与餐厅的小沙龙,捻熄大灯,留下一盏小灯照亮沙发旁的桌子,因为上面摆着茱莉的照片,那是他从某份报纸上剪下来的。他原本认为那可能是她的大学毕业照,但是,今晚在啜饮白兰地并仔细端详时,他决定这张照片更可能是在她盛妆参加某个宴会或者婚礼时所拍摄的。她戴着珍珠项链,穿着端庄的桃色洋装,她的发型就像他们那晚“约会”时那般,所以,他最喜欢这张照片。
明知他是在折磨自己,但他就是无法制止自己,他伸手拿起那个相框,把它放在他的腿上,缓缓用拇指轻抚她含笑的唇,猜想着她返家之后的现在是否会再次展露欢颜。他希望她是,但是在凝视着那张照片时,他看到的却是她留给他的最后印象--她脸上那痛苦的神情。那个回忆萦回不去,使他更加担心她。她会不会怀孕了?他不断折磨自己,猜想着她是否必须堕胎,或者必须忍受成为未婚妈妈的羞辱。
他要告诉她许多事情,迫切地需要向她倾吐。他喝完剩余的白兰地,抗拒再写信给她的冲动。即使在明知他不能寄信的情况下,他仍然每天写信给她。他必须停止,查克警告他自己。
他必须把她逐出他的脑海,以免他发疯......
他必须设法睡觉......
即使在他这么认为的时候,他仍然拿起纸和笔。
今晚,他的悔恨与忧虑已经涨到最高点。根据那份过期报纸的报导,他们显然怀疑茱莉曾经协助他逃脱。他突然想到她将需要雇用一个律师来保护她,以免她遭遇警方和联邦调查局的非难或控诉。如果这种情形发生,她会需要一名顶尖的律师,不能依靠某个土包子律师。她需要钱来雇用那种律师。一份崭新的急切取代多日以来的沮丧与挫折感,他的脑筋开始运转,思考着如何解决这些崭新的问题。
黎明时,他靠向椅背,疲惫得近乎虚脱,而且有着强烈的挫折感,因为他知道他会寄这封信给她。他必须把这封信寄给她,部分原因是告诉她,他想出的解决方法,但更因为他迫切地要她知道他对她的真正感觉。现在,他确定真相不会像谎言那样伤害她。这会是他们之间的最后联系,但是,至少可以纠正那个丑恶的结局,让她知道他认为那几天几夜是他这一生中最美妙的一段时光。
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他瞥视手表。这个岛上一个星期只收一次邮件,是在星期一的清早,这表示他没有时间重写,只能寄出这封语无伦次的信。因为他还需要写信给迈特,向他解释他要做的事情。